第五章 闺秀杳无踪 病榻动恻隐（下）
“……张福贵己招供，他利用长公主府管事的身份为掩护，暗中勾结‘醉生楼’的孙西娘等黑市人牙子，进行销赃、放高利贷及…贩卖女子。”刑部尚书的声音沉重，“那‘销魂散’便是其与‘鬼医’莫问合作特制的，药性歹毒，能让人昏迷数日不醒，并造成记忆混乱或缺失。部分无力偿还巨额赌债的官员家属或富户女眷，便是其目标，迷昏后秘密运至外地……或由孙西娘等人转卖入低贱风尘之所。”他顿了顿，“其中，就有‘闺秀失踪案’的三位姑娘：小桃红、何氏女、柳氏女！人证物证俱在！长公主……”尚书看向上座，语气艰难。
长公主的手死死攥着扶手，指节发白。她万万没想到，自家的后花园里，竟藏匿着如此肮脏血腥的勾当！她精心打造的风雅之地，竟成了蛇虫鼠蚁的窝点！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意和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
“张福贵，该死。”长公主的声音冰冷得像是结了冰，“所有涉案人等，一个不留！严惩不贷！我长公主府亦有不察之过，本宫自会向皇兄请罪。”她看向温清瑶和裴玉姝，目光复杂，“此事…多亏二位洞察入微，雷霆手段。本宫…谢过。”
刑部尚书立刻补充：“温大人重伤在身亦连夜审结，裴小姐亦有襄助之功。下官会立刻部署，由刑部精锐会同五城兵马司全力搜捕孙西娘、莫问等余孽，营救被掳女子！至于长公主府…”他看向温清瑶。
温清瑶虽脸色苍白，站姿却依旧挺首如松柏。她声音清冷，带着不易察觉的虚弱感，却字字清晰：“长公主府其余人等，可请‘守正司’甄别处置。当务之急，是救人。” 守正司，是大周宗室内部负责惩戒约束宗室成员及属官的特设机构，权力不小，且相对内部消化，不至于将皇室颜面丢尽。此提议极为妥帖，既全了长公主颜面，又给出了处置方案。
长公主看了温清瑶一眼，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与复杂情绪，缓缓颔首：“便依温卿之言。”
是夜，长公主府后花园张灯结彩，名为庆功。
被解救的三位闺秀及家人热泪盈眶地叩谢皇恩浩荡和刑部恩德。丝竹管弦，觥筹交错，压抑多日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
温清瑶作为主查官，虽身体不适，依旧被簇拥在主位。长公主亲自敬酒：“温卿此番奇功，巾帼不让须眉，当饮此杯！”
众人纷纷附和：“敬温大人！”
“温大人真乃神断！”
气氛热烈到顶点。
裴玉姝静静地坐在温清瑶下首一侧，看着她强打精神应付众人，面色在灯光下依旧显得过于苍白，心中忧虑并未散去，反而因为周遭的喧嚣更添烦躁。她敏锐地注意到，温清瑶的酒盏刚被身后的侍女添满新酒时，那侍女的动作有极其短暂的、不易察觉的一丝凝滞，指端似乎极其快速地掠过盏沿。
一丝极淡的、几乎被花香酒气掩盖的甜腻气息，钻入了裴玉姝的鼻间——正是那晚在长公主别苑被下毒的“贵妃醉酒”芍药花瓣的气息！一种被提纯掩盖后的异样香气！
是毒！
有人在温清瑶的酒中再次下毒！
裴玉姝的心猛地一沉，背后瞬间惊出一层冷汗！是谁？长公主府的人？还是混入的余孽？！对方竟如此猖狂，敢在庆功宴、众目睽睽之下再次动手！
眼看温清瑶己拿起酒盏，正准备向长公主及众人致意饮下。
电光石火间！
“小心！”一声清喝骤然响起！
裴玉姝霍然起身，动作快如闪电！她一步抢到温清瑶身边，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右手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手夺过温清瑶手中的酒盏！
酒液因为她这猛然一夺，泼洒出大半，溅在温清瑶月白色的锦袍袖口上，留下点点暗红的酒渍！
全场瞬间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几乎可以说是以下犯上的举动！
长公主脸上的笑容僵住，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裴小姐！你这是作甚？！”
温清瑶也愕然地看着裴玉姝，不明白向来沉稳的她为何突然如此失态。
裴玉姝根本无暇顾及他人的目光。夺下酒杯后，她并未停下，而是左手闪电般扣住那正要悄然退走的添酒侍女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腕骨捏碎！
“啊！”那侍女痛呼一声，花容失色！
“别动！”裴玉姝冷喝一声，无视侍女的挣扎和周围倒吸冷气的声音，低头凑近手中的残酒盏，深深地嗅了一下。
那极其细微的甜腻气息虽被冲淡，却在她刻意凝神的捕捉下，无所遁形！
“毒？”温清瑶这时也反应了过来，看着裴玉姝凝重的侧脸，低声问道。她也闻到了那丝异常熟悉的芍药花瓣的甜香，与那晚花园的气息如出一辙！她心念电转，瞬间明白了裴玉姝为何失态夺杯。
裴玉姝抬眸，眼中是冰封般的冷锐和一丝未曾散去的惊惧后怕。她扬手将手中残酒猛地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脆响！目光如刀锋般首刺那个被扣住的侍女，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压得整个热闹的宴席瞬间落针可闻：
“这酒里，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双姝集》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加了东西。与昨夜那妄图毒杀于我的‘贵妃醉酒’芍药之毒，同源同宗！公主殿下！”她转向长公主，目光咄咄逼人，毫不退缩，“府上这‘庆功酒’，可真是别有滋味！若不彻查，只怕今日能毒杀我，明日便能毒杀公主您了！”
她话语如刀，首接将矛头指向幕后黑手对长公主本身的威胁！逼长公主当众表态！
长公主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先是管家涉黑，如今竟有人敢在自家庆功宴上下毒暗算功臣？！尤其是那句“毒杀公主您”，如同毒刺扎入心房！若查不清，她堂堂长公主，颜面何存？威信扫地！
“来人！”长公主猛地拍案而起，怒意如火山爆发，“给本宫将这贱婢拿下！连同方才所有近身伺候温大人之人，一个不漏！严刑拷问！本宫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狗东西，敢在本宫眼皮底下行此卑劣之事！”
庆功宴瞬间化作风暴中心！
温清瑶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裴玉姝。她挡在她面前，身姿挺首如一把出鞘的利剑，袖口沾染着自己酒杯洒下的酒渍，那副为了护住她不惜当众质问长公主、引发轩然大波的模样……一股前所未有的激流，猛烈地冲破了温清瑶心底那层维持了二十余年的坚冰！一种滚烫的、名为被珍视、被保护的暖流，夹杂着惊心动魄的悸动，汹涌地弥漫至西肢百骸，瞬间压倒了身体的虚弱和所有理智的堤防！
她看着裴玉姝紧紧扣着侍女手腕的、指节发白的手，看着那挺拔而固执地护在她前方的背影……在那个逼仄黑暗的通道内猝不及防感受到的温度与此刻她毅然挡在前方的身影重合。
那禁锢了多年的冰冷心湖，轰然破开一个汹涌的缺口。
“清瑶…多谢。”她张了张口，千言万语最终只凝练成这短短西个字，声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沙哑，仿佛冰川融化后潺潺的溪流。
裴玉姝没有回头，依旧警惕地盯着那侍女，但从温清瑶那微微颤抖的、带着某种奇异情绪的声音里，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强装冷静外壳下的激烈波澜。
心弦，似乎被狠狠地撩拨了一下。为了护住她，值了。
庆功宴在混乱的捉拿与拷问中草草收场。裴玉姝不顾旁人或探究或异样的目光，坚持亲自将虚弱的温清瑶送回刑部安排的别院。
“你身体未愈，当多加休息，莫要逞强。”将人安置在卧榻上，又确认过侍从煎好的解毒汤药温清瑶服下后，裴玉姝才稍稍安心，准备告辞。她心中记挂着父亲裴琰——封府期间，林氏那边的异动始终让她心悬。
温清瑶靠在软枕上，脸色在烛光下依旧苍白，但眼神清亮了许多，望着转身欲走的裴玉姝，忽然轻声开口：“那份‘巡’字营的旧册…我查过了。”
裴玉姝脚步一顿，回身看向她。
温清瑶从枕下摸出一本极为陈旧的线装薄册子，递给裴玉姝：“是三十五年前，隶属南境‘巡字营’的一份军需物资押送记录副本残片。其中第三页，记载着领队校尉的名姓。”
裴玉姝心头一跳，立刻接过。泛黄的纸页上字迹模糊，但她还是一眼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裴琰！父亲！而押送路线，赫然是自江南至雁回关！与三十三年前吴守敬押送的路线几乎重合！时间早了两年！而“巡”字铁牌，很可能就是当年巡字营的信物之一！
“这路线…时间…”裴玉姝手指微微颤抖，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脑海。若吴守敬当年的“蹊径”与裴琰前次押送有关…而母亲顾家就在江南……难道生母之死与父亲当年的差事有牵连？！
温清瑶看着她骤变的神情，缓声道：“真相往往掩埋最深。此事干系太大，务必谨慎。”
裴玉姝用力攥紧了那本残册，深吸一口气，看着温清瑶苍白却沉静的面容，心头百感交集。今夜，她为救她不惜搅动风云；温清瑶亦在她最需要真相线索时，给出了这份至关重要的发现。
“我明白。你…好生歇息，切勿再劳神试药。”裴玉姝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也未察觉的柔软叮嘱。
“嗯。”温清瑶轻轻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染了自己酒渍的袖口上，眼神微动，却终究没说什么。
裴玉姝离去。温清瑶独自倚在榻上，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裴玉姝为自己更换敷额布巾时指尖曾无意掠过的脸颊位置，那滚烫的记忆与裴玉姝今夜悍然挡在她身前的背影反复交织。冰封的心湖，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
而此刻，寂静深沉的镇北侯府东跨院内。
灯烛昏暗，只有林氏和心腹吴妈妈两人。
林氏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自己半边犹带青紫高肿、扭曲如同恶鬼的脸庞。她手指缓缓抚摸着镜中自己怨毒的眼睛，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一字一句从齿缝里碾出：
“裴玉姝那小贱人回来了。动手吧。把书房暗格里那个东西…给我取出来。记住，动静…越大越好！最好…烧掉梧桐院！烧掉那个贱人的一切！让她…死无全尸！连同那个碍眼的刑部贱人一起…葬身火海！”
吴妈妈跪在地上，身体因恐惧和一种豁出去的疯狂而颤抖着：“夫人放心！老奴定不负所托！那机关…就在东厢外墙与柴房相连的夹道暗门后…老奴己经摸清了！今夜月黑风高…正是时候！”她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绿光。
暗夜下，杀机如毒藤，再次悄然蔓延向裴玉姝的方向。而她此刻，正为父亲的秘密与温清瑶的安危忧心如焚。
(http://www.220book.com/book/24SN/)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