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闺秀杳无踪 病榻动恻隐（上）
后街窄巷中的那扇厚重角门，在张福贵等人疯狂的撞击下发出沉闷的巨响，如同濒死巨兽的喘息。每一次撞击，都震得门后的裴玉姝和温清瑶心口发颤。
“这边！”温清瑶清冽的声音穿透木板的震动，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镇定。她率先转身，不再看那扇摇摇欲坠的门，身影迅速融入通道后方深邃的黑暗中。
裴玉姝紧随其后，强行压下心头因刚才那猝不及防相拥带来的涟漪和身后砸门声的惊悸，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逃生。狭窄的通道蜿蜒曲折，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两人凭借着过人的目力和敏锐的首觉，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通道似乎通向长公主别苑后山的一片荒僻林地。在尽头，温清瑶找到一处被藤蔓遮掩、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小缺口。
“出去！外面是山道，找掩体！”温清瑶低语，侧身让裴玉姝先行。裴玉姝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灵猫般迅速钻了出去。温清瑶紧随其后，两人刚在灌木丛后藏好身形，就听身后“轰隆”一声巨响！
那扇木门终于被撞开！火把的光亮瞬间涌入通道！
“她们跑了！追！”张福贵气急败坏的吼声在夜风中回荡。
温清瑶一把拉住准备拔腿的裴玉姝，低声疾道：“别动！让他们追岔道！”她屏息凝神，如同山间磐石。外面脚步声杂乱地沿着山道追向错误的方向。
待到声音远去，两人才如释重负，后背的衣衫己被冷汗浸透。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凝重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刚才通道内身体交缠的温度和心跳，如同烙印般残留在记忆深处，那尴尬悸动却又生死相依的感觉挥之不去。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温清瑶率先移开目光，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但声音似乎比平日更显沙哑几分，呼吸也有些不稳。
裴玉姝点点头，察觉她的异样，但此刻不是询问的时机。
两人借着月色和山林掩映，悄然返回刑部安排的临时歇脚处。甫一进屋，温清瑶却身形微晃，脸色在烛光下透出一种异样的苍白，甚至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
“温大人？”裴玉姝心头一惊，连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入手便觉一阵异常的灼热透过衣衫传来！“你身上好烫！”
温清瑶借力站稳，强自支撑着试图推开裴玉姝的手：“无妨。只是…一点旧疾，歇息便好。”她话说得平静，但那极力压制的虚弱感却掩饰不住。她扶着桌案，额角渗出汗珠，呼吸愈发沉重粗重起来。
“旧疾？”裴玉姝蹙紧眉头，看着她紧抿的唇线、微蹙的眉心和那异样的潮红，心中疑窦丛生。这症状绝非寻常风寒！尤其是……她忽然想起温清瑶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清冷药香，和她那夜探密室时展现的精准药理知识。一个大胆且不祥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她！
“你为了尽快配出‘销魂散’那种的解药，以身试药了？！”裴玉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怒和质问！她联想起温清瑶在杂物间翻找东西时那异常专注到不顾一切的姿态。
温清瑶身体一僵，抬眸看向裴玉姝。那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被戳破的波动，随即敛去，化作更深沉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倔强：“此毒诡异，寻常方法耗时太久。失踪闺秀恐等不及。”她并未否认。
“疯子！”裴玉姝心头怒火与一种尖锐的刺痛交织！她无法想象这个女人为了破案，竟将自己的身体当作试验药性的工具！“那‘销魂散’来历不明，药性歹毒！你…你怎么敢！”她上前一步，不顾温清瑶的轻微闪躲，强硬地伸出手背贴上温清瑶的额头——烫得惊人！
“别碰我！”温清瑶猛地后缩，语气带着一种病中的不耐和脆弱的固执，“我有分寸…咳！”话未说完，双姝集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双姝集最新章节随便看！剧烈的咳嗽便打断了她。那咳嗽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咳得她身体佝偻起来，脸上那抹不正常的红晕更深，单薄的身体在咳嗽中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散架。
裴玉姝看着她佝偻咳嗽、痛苦不堪的模样，那强行伪装的镇定被病魔轻易击溃，心头一阵阵抽紧。眼前这个平日里冰山一样、似乎永远刀枪不入的女人，此刻却脆弱得像风中残烛。那为了他人安危不顾己身的狠绝与此刻不堪一击的虚弱，形成强烈的反差，狠狠撞在裴玉姝心上。
愤怒被难以言喻的心疼取代。她不再废话，上前强行扣住温清瑶的手腕，不顾她的微弱挣扎，指尖搭上她的脉门。
脉搏滚烫、急促、虚浮！体内几股气息冲撞，显然药性猛烈反噬！温清瑶虽略通药理，但显然低估了这黑市药物的凶险！
“青黛！”裴玉姝朝着门外低喝一声。早己警觉等在门外的青黛应声而入。
“立刻备冷水！干净布巾！取我带来的那瓶紫玉雪莲丸！再让人去请我熟识的济世堂李老大夫，快！就说是我急用！”裴玉姝一连串命令迅速下达，语气急促却条理分明。
青黛领命飞奔而去。
温清瑶仍在剧烈咳嗽，意识似乎都有些模糊，努力想说话：“不…不必麻烦…我能…”却被裴玉姝强硬地按坐在榻上。
“闭嘴！”裴玉姝此刻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这里我说了算！温清瑶，你想死没人拦你，但别死在我眼皮底下！”她动作却极尽轻柔，小心翼翼地扶着温清瑶躺下，甚至细心地将散落在她脸颊的几缕发丝拂开，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那因高烧而滚烫细腻的肌肤。
温清瑶在昏沉中似乎感觉到那指尖轻柔的触碰，挣扎的动作顿了一顿，混乱灼热的脑海中，通道内那个带着体温的怀抱一闪而过，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混杂着安心与异样酸涩的情绪悄然滋生。昏沉间，她低声呓语，声音破碎含混，裴玉姝却清清楚楚地听到那微弱至极的两个字：
“…玉…姝…冷…”
如同被细针猛然刺中心脏！裴玉姝动作狠狠一滞！她看着榻上蜷缩着、闭着眼、眉头紧蹙、面色潮红、身体时而因寒意微微颤抖的温清瑶，听着她无意识叫出自己的名字，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滚烫温度……一股难以言喻的、澎湃的、带着酸楚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和鼻尖。
她用力眨了眨眼，压下那股陌生的潮意，迅速拿起青黛刚刚送进来的冷水浸透的布巾，没有丝毫犹豫，拧去多余水分，小心翼翼地敷在温清瑶滚烫的额头上。
冰凉的刺激让温清瑶在昏沉中发出一声近乎舒适的嘤咛。裴玉姝动作放得更柔，如同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她细致地一遍遍更换着额上的布巾，轻轻擦拭着她脖颈间渗出的汗水。又取过那瓶珍贵的紫玉雪莲丸，小心地托起温清瑶的头，一点点喂她服下。手指抚过她滚烫干裂的嘴唇时，心头悸动得几乎握不住药丸。
这一夜，注定漫长。李老大夫匆匆赶来，诊脉开方，交代医嘱。裴玉姝亲自煎药，守着药炉不曾合眼，衣不解带地守在温清瑶的榻前。她看着她睡梦中紧蹙的眉头时而舒展又时而紧蹙，看着她因难受而微微蜷缩的姿势，听着她沉重不稳的呼吸甚至偶尔几声梦呓低语……心底深处，那个名为“温清瑶”的冰封外壳，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和这场不眠不休的守护中，悄然融化出第一道深刻的裂痕。
一种前所未有的、超越盟友情谊的强烈牵念，如同藤蔓般无声滋长，将她紧紧缠绕。她发现自己竟如此在意这个女人的安危，在意她每一分痛苦。曾经以为的盟友、智谋伙伴，竟己在不知不觉中，在她心里变得如此不同。
清晨，刑部密室。
气氛凝重而压抑。长公主端坐上首，脸色铁青。刑部尚书、温清瑶（靠着裴玉姝的搀扶勉强支撑，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眼神恢复了惯有的锐利与冷静）、裴玉姝肃立下方。桌上摆放着从别苑密室找到的黑市借贷凭证、以及张福贵等人连夜审讯的初步口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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