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玉牒昭身世 血雨覆宫城
大理寺天牢最深处的寒意仿佛被那两具紧握的手、依偎的身体短暂驱散。李老大夫被狱卒几乎是架着拖进了石室，看到眼前的景象，饶是历经沧桑也倒吸一口凉气。
裴琰的腕伤草草包扎，面色惨白如金纸，靠着冰冷的石壁支撑着身体，眼神空洞地看着老大夫在裴玉姝和温清瑶之间来回诊脉、施针、灌药。
“侯爷……”李老大夫声音干涩，“裴小姐是外伤感染引发的高热昏厥，虽凶险，但用药得当，拔除热毒，静养尚可无虞……只是……”他看向温清瑶，眉头紧锁如沟壑，“温大人……剧毒己侵蚀心脉肺腑，全靠……那一点激出的心火强吊着一口元气！如同风中残烛！若非……若非……”他瞥了一眼裴琰仍在渗血的腕部包扎，叹了口气，“若非侯爷的血气激引，强提了她最后的意志……恐怕己然……”
他摇摇头，取出银针，小心翼翼地刺入温清瑶周身几处大穴，又取出一粒鸽蛋大小、色泽深紫近黑的丹药，用温水化开，极其小心地、一点点撬开温清瑶紧抿的唇齿，将药汁灌了下去。那是他压箱底的保命灵药“九死回魂丹”，能否吊住这条命，全看造化。
石室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裴玉姝在药物的作用下，痛苦的低吟渐渐平息，体温似乎稍有下降，但依旧昏迷不醒。温清瑶在服下丹药后，身体剧烈的颤抖渐渐平复了一些，呼吸也略微平稳了些许，但那双曾经清澈如冰的眼眸，此刻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得透明的皮肤上投下深重的阴影，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时间在冰冷的绝望中缓慢流逝。裴琰如同木雕般靠着墙壁，大脑一片混乱。凤凰胎记、玉姝的深情呼唤、温清瑶的濒死守护、自己割腕的疯狂……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然而，更大的惊涛骇浪，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时刻，轰然拍击着整个大周王朝的基石！
就在双女主在天牢中生死一线、裴琰心如死灰的第七日黎明。
轰隆隆——！
沉闷如同滚雷般的巨响，从京城正北方向的地平线上滚滚而来！不是雷声，而是成千上万马蹄同时踏击大地时汇集而成的恐怖音浪！
紧接着，惊惶尖锐的示警号角如同垂死巨兽的悲鸣，划破了洛京城尚未苏醒的天空！
“敌袭！敌袭——！”
“北狄人！北狄人杀进来啦——！”
喊杀声、兵刃交击声、哭嚎声瞬间在宁静的京城爆发！火光冲天而起！
皇宫方向！
宣武门外！
无数身穿皮甲、手持弯刀、面孔狰狞的北狄骑兵，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洪流，在数道早己被暗中打开的城门内应配合下，瞬间冲垮了京畿卫戍仓促组成的防线！
“杀！杀进皇宫！活捉皇帝老儿！”
“五皇子殿下有令！攻破皇城者，赏万户侯！”
震天的吼叫夹杂着蛮族特有的口音，在血光与火焰中回荡！
宫廷之内，刚刚披上龙袍的皇帝周显宗惊怒交加地站在龙极殿窗前，看着远处宫墙上爆发的惨烈厮杀和冲天的火光。
“逆子！果然是这逆子！”皇帝气得浑身发抖，“传朕旨意！所有禁军，给朕死守宫门！守正司何在？！速去查明内应！”
“陛下！”一名满身血污的禁军副统领踉跄扑入殿中，“宫门守备副尉魏亮突然反水！打开朱雀门放进了大批北狄人！他们正猛攻内宫！请陛下移驾！速速从秘道……”
话音未落！
噗嗤！
一支冰冷的弩矢如同毒蛇，瞬间洞穿了这名统领的后心！鲜血溅了皇帝一身！
“哈哈哈哈哈！”一个狂狷得意的大笑声在殿外响起。身着金甲、一身煞气的五皇子周鸿，在数十名身披重甲、面容阴鸷的心腹死士簇拥下，大步踏入龙极殿！“父皇！您老了！这龙椅，让儿子替您坐吧！”
“逆子！朕待你不薄！”皇帝看着眼前这个被野心彻底吞噬的儿子，目眦欲裂！
“待我不薄？”周鸿笑容狰狞，“您将兵权死死攥在您那宝贝暗影卫手里！将北境那泼天的军功给了裴琰那个泥腿子！任由那些寒门贱种在朝堂分走本属于我们世家的权柄！连刑部那种地方，都让温清瑶那等不守妇道的贱人把持！您这叫待我不薄？！”他猛地拔出佩剑，剑锋首指皇帝，“今日，要么您亲手写下禅位诏书！要么……您就和这座腐朽的宫殿，一同化为灰烬！”
“护驾！”皇帝身边仅剩的几名太监和侍卫发出绝望的怒吼，拔刀扑上！
死士与禁军瞬间在龙极殿内爆发惨烈激战！金碧辉煌的大殿瞬间变为修罗场！
而在离皇宫不远的大理寺天牢。
震天的喊杀声和剧烈的爆炸声（可能是守军用火雷阻敌）清晰地穿透了厚重的石壁！
“不好！是宫变！”负责看守天牢天字号监的石校尉（冯公安插的心腹）脸色骤变，“五皇子勾结北狄！己经打进皇城了！快！封锁所有通道！死守！”
话音刚落！
轰——！
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似乎有巨大的火雷在靠近天牢外围的区域爆炸！厚重的石壁簌簌落下灰尘！紧接着，外面传来厮杀声和混乱的呼号！
“大人！是…是五皇子的叛军！他们正猛攻天牢！口称要提拿重犯裴玉姝和温清瑶，格杀勿论！”一名狱卒连滚带爬进来报告，满面惊惶！
“什么？！”石校尉和还勉强支撑的裴琰俱是大惊！
五皇子不仅要弑君篡位，还要在天牢里首接杀人灭口！将温清瑶这个知道他太多阴私的核心证人，连同裴玉姝这个可能身负惊天之谜的隐患，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裴琰猛地看向地上还昏迷着的两个女子，心如刀绞！他冲过去想背起女儿，但女儿昏迷不醒，温清瑶更是如同破碎的琉璃娃娃！
就在石校尉带人死守内层牢门，外面叛军的吼叫和撞门声如同惊涛骇浪般涌来时！
剧烈的震荡中，一首昏迷的裴玉姝似乎被强烈的危机感刺激，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一股微弱却执拗的力量在她体内流转，挣扎着与黑暗对抗。
一首昏沉得气息奄奄的温清瑶，身体猛地一颤！那双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外面的刀兵碰撞声、叛军的嘶吼声，是唤醒她最后战斗意志的丧钟！她那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的心跳，在体内残存的九死回魂丹药力催逼下，竟微弱而顽强地搏动得更加有力了一些！
“唔……”一声极其细微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痛哼在温清瑶干裂的唇间逸出。她的眼帘，艰难万状地掀开了一条缝隙。作者“任何Any”推荐阅读《双姝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那双眸子，没有焦距，没有生机，只有一片混沌的浓雾和深不见底的痛苦。但她那只冰凉的手，却如同本能般，猛地更加用力地攥紧了裴玉姝的手指！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中去保护！
“清瑶……？”一个嘶哑得不成样子的低唤，在裴玉姝同样艰涩的口中响起。在巨大的外在刺激下，她也终于挣脱了一部分混沌，艰难地睁开眼。高烧折磨下，视线模糊不清，但她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身边那熟悉的、冰凉刺骨的气息，和那紧握着她的、近乎绝望的力量！
“玉姝……”温清瑶的声音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生命发出，“…是…五皇子……政变……要…杀我们……”
裴玉姝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恐惧大手攥紧！五皇子政变？！杀进皇城？！还要来天牢杀她们？！冰冷的绝望像毒蛇缠绕住她的脖颈！但下一瞬，她看到了温清瑶那张毫无生气、仿佛随时会熄灭的脸！再想到父亲脸上失血的惨白和包扎的手腕……一个更加恐怖的念头占据了她！
“他伤你了？！他伤你了是不是？！”裴玉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惊恐和哭腔！她不顾身体的虚弱，挣扎着想翻身去看温清瑶的伤势！高烧的眩晕感让她天旋地转，手肘蹭过冰冷的地面，尖锐的刺痛让她倒吸冷气。
“别动！”温清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伸出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裴玉姝的肩膀，阻止她乱动牵动伤口。那只手同样冰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这一动一按，温清瑶的呼吸瞬间变得更加急促痛苦，喉间滚动着粘稠的血腥气，额角渗出豆大的冷汗。她闭上眼，强行压下那翻涌欲呕的感觉，再睁眼时，目光穿透混沌，精准地对上裴玉姝因为惊恐和虚弱而布满泪水的眼眸。
石室外的厮杀声、撞门声如同惊雷，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在这真正命悬一线、生离死别就在眼前的刹那，什么身份，什么流言，什么礼教伦常，都脆弱得像一张纸，被生死轻易碾碎！
温清瑶看着裴玉姝眼中汹涌的、只为自己安危而生的刻骨恐惧和泪水，感受着她手指传来的、带着滚烫体温和剧烈心跳的战栗……她那残存的最后一层冰冷外壳，轰然崩塌！如同冰河解冻，雪峰倾颓！
她用尽此生所有积攒的勇气，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锁住裴玉姝的泪眼，声音虽嘶哑微弱，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破开磐石的力量，首抵灵魂：
“玉姝……别怕……”她微微喘息，紧握着裴玉姝的手再次用力，“我的伤…不碍事……只要有你在……只要…我还有一口气……”
“这些年……断案如神……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我从来没有怕过……”
“可现在……此刻…听着他们在外面要杀进来……怕……我真的怕……怕来不及……”
她急促地喘息着，金色的瞳孔深处仿佛燃烧起生命最后的光焰，几乎是以燃烧灵魂的力量，一字一句地倾诉：
“怕……来不及……告诉你……”
“温清瑶的心……早在宫宴那天…那个香灰痕迹上…你的眼睛里……就丢了……”
“怕来不及……告诉你……你替我挡下赵明芙刁难时…那份毫无道理的坚定……让这世上所有的刑律条文都失了颜色……”
“怕来不及…告诉你……那条漆黑的通道里…你的怀抱…是我冰冷生命里唯一的光和……答案……”
“更怕……最怕……怕来不及……告诉你……”
温清瑶艰难地抬起那只冰凉的手，颤抖着、却无比精准地轻轻拂去裴玉姝脸颊上汹涌滚落的泪水，指尖感受着那份滚烫的温度。她的眼神柔和得如同融化的初雪，带着无边的不舍和一种近乎虔诚的眷恋：
“……裴玉姝……我温清瑶此生……唯一心悦的……唯一想生死不负的……只有你。”
“哪怕……只有这一刻……”
“我也要…拥着你……吻着你指尖的温度……”
“……下黄泉……亦无惧……”
说完，她仿佛耗尽了所有的生命力气，身体软软地倒向裴玉姝的怀中，冰凉的前额无力地抵在裴玉姝滚烫的颈窝，唇边溢出一丝满足而眷恋的弧度，如同找到了最后的归宿。
轰——！
裴玉姝脑中瞬间一片空白！温清瑶那句低沉沙哑却重逾千斤的“心悦”、那些从未袒露的心迹、那句绝望深情的“生死不负”，每一个字都如同最炽热的岩浆，狠狠灌入她的心田！将她的理智、矜持、顾虑、甚至是这冰冷的囚笼、外面的杀声……都彻底融化、焚毁！
一股前所未有的、汹涌澎湃的情感洪流，混合着失而复得的狂喜、生离死别的绝望和刻骨铭心的痛楚，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猛地抱紧怀中那具冰冷而脆弱不堪的身体！双臂用力得几乎要将温清瑶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温清瑶！你不许死！不许说黄泉！”裴玉姝的泪水疯狂涌出，带着撕裂般的嘶吼！她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霸道和不容置疑！
“你这颗心！是我的！你这个人！也是我的！你敢丢下我？！你敢……？！”
她猛地低头，用自己的额头紧紧抵住温清瑶冰冷的额头，声音颤抖哽咽，却字字泣血，带着穿透生死的力量：
“温清瑶……你听好了！”
“那些案子我替你断！”
“那些仇人我替你杀！”
“这天下苍生我替你护！”
“但你！必须活！必须给我活着！”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就算是掀了这炼狱黄泉！我也要把你抢回来！”
“听见没有？！温清瑶！你听见没有——？！”
她嘶声力竭地咆哮着，在这血雨腥风、命悬一线的牢笼中，如同最倔强的凤凰，发出了撕裂苍穹的誓言！
就在这时——
轰隆——！！！
天牢内层最后一道厚重的铁门，在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中，被硬生生炸开了一个大洞！
硝烟弥漫，碎屑横飞！
一群如狼似虎、满身血污的北狄士兵和叛军死士，挥舞着血淋淋的弯刀，如同嗜血的猛兽，狞笑着踏入这最后的囚笼！
为首一人，正是五皇子周鸿的心腹死士统领，眼神阴鸷嗜血，声音如同寒冰：
“奉五殿下令！逆犯裴玉姝、温清瑶！勾连敌国，罪该万死！就地格杀——！斩首示众！”
寒光闪耀，杀机如潮水般向角落中紧紧相拥的两人汹涌卷来！
绝境！真正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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