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声穿透营帐，油灯在穿堂风里摇晃，萧雨着木牌，指腹划过 “甘” 字的凹痕。
床榻突然发出响动，捕快睫毛轻颤，涣散的目光扫过围在床边的三张面孔，喉结艰难滚动：“多谢诸位救命之恩。” 阿虎赶忙扶住他颤抖的肩膀，将他半搀起靠在软垫上。
“这木牌哪来的？” 萧雨冷不丁将木牌举到董当眼前，青铜油灯的光晕在牌面流转，映得那 “甘” 字忽明忽暗。捕快愣神片刻，瞳孔骤然收缩，声音沙哑如砂纸：“我叫董当，城南巡捕。这是我妻子的遗物。”
“你妻子是谁？为何有这木牌？” 阿虎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董当望着帐顶，眼神飘向遥远的回忆：“她也是捕快，这木牌是她出身的孤儿院给的。半年前……” 他喉间哽咽，攥紧被褥的指节泛白，“她和铁锤帮起了冲突，再也没能回来。”
营帐里死寂得能听见油灯芯爆裂的轻响。蒯鹰着下巴，忽然开口：“不是病故？” 董当别过脸，泪水砸在染血的衣襟上：“那帮畜生……” 阿虎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倾倒，滚烫的茶水在羊皮地图上蜿蜒成暗红的溪流：“早知道，我今天在醉仙楼就下死手了！”
“衙门不管？” 萧雨眉头拧成死结。蒯鹰冷笑一声，折扇敲在掌心：“铁锤帮背后站着文家，衙门那帮缩头乌龟，怎敢为个捕快得罪世家？” 萧雨转向董当，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你没拿木牌去孤儿院？”
董当艰难摇头：“文家势大，我不能连累无辜。” 萧雨与阿虎对视一眼，两人眼底皆是翻涌的惊涛 —— 这捕快竟不知，甘氏孤儿院远比表面看起来深不可测。
董当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鲜血，眼神再度涣散。三人退出营帐时，夜风卷着远处醉仙楼未散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蒯鹰压低声音：“你们信他说的？” 萧雨望着天边残月，将木牌揣进怀中：“明日回孤儿院，告诉老院长这件事，看老院长怎么说。”
第二天清晨，十六营驻地己响起整齐的脚步声。萧雨手持长鞭立在高台，新兵们在他凌厉的目光下重复着刺枪、劈砍、翻滚的动作。盛夏的烈日炙烤着校场，汗水浸透的甲胄在地面晕开深色痕迹，惨叫声与兵器碰撞声交织成训练的交响曲。
“收操！” 首到日头西斜，看着新兵们摇摇欲坠的身影，萧雨才冷声下令。待最后一人蹒跚离开，他与阿虎对视一眼，默契地朝孤儿院方向走去。
推开熟悉的木门，孩童们的欢笑声扑面而来。阿虎立刻被几个孩子缠住，萧雨则笑着摸出怀中的饴糖。待暮色爬上窗棂，两人才踏入院长的内室。烛火摇曳中，萧雨将醉仙楼的变故、董当的诉说和盘托出。
老院长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藤椅扶手，浑浊的眼珠骤然迸发出精光。“世家……” 他突然暴喝一声，震得屋梁上的积灰簌簌落下，身影一闪便从书架后抽出寒光凛冽的大刀，刀身出鞘的龙吟声让空气瞬间凝固。“老夫这些年没有出过孤儿院，世家的人是不是以为老夫提不动刀了！” 苍老的怒吼中，他拖着大刀便要往外冲，刀锋在青砖地面划出火星。
“院长！使不得！” 萧雨与阿虎同时扑上去，死死架住老人青筋暴起的手臂。阿虎额头抵着院长后背，声音发颤：“您若出事，孤儿院的孩子们怎么办？” 老院长剧烈喘息着，刀刃几乎擦过萧雨的鼻尖，僵持片刻后，刀身 “当啷” 坠地，激起满地尘埃。
萧雨急忙跪在老人膝前：“我们定会查清真相，给家姐一个公道！” 烛泪滴在他后颈，烫得他微微瑟缩。老院长浑浊的眼眶泛起水雾，良久才沙哑开口：“那孩子…… 七岁就会给更小的娃补衣裳，十五岁非要去当捕快…… 成亲那日，她还说要护着这满城百姓……”
屋内陷入死寂，唯有老院长颤抖的叹息声。许久，老人浑浊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你们放手去干，有事老夫顶着！” 萧雨与阿虎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当夜，月光透过孤儿院斑驳的窗棂，洒在熟睡的孩童枕边。萧雨躺在熟悉的木床上，望着梁上晃动的蛛网，手中紧攥着从董当处得来的木牌。
第二天清晨，曙光初照，萧雨和阿虎便匆匆赶回十六营。如昨日一般，他们开始了对新兵的严苛训练。烈日当空，汗水浸透甲胄，新兵们在训练场上咬牙坚持，首到夕阳西下，训练才宣告结束。
当新兵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准备回去休息时，萧雨却叫住了文欣欣。他神色平静，眼神却透着几分深邃，示意文欣欣跟他走。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萧雨的营房，狭小的空间里，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萧雨没有丝毫寒暄，首截了当地开口：“文欣欣，你想不想做文家的家主？” 话音刚落，文欣欣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仿佛听到了最荒诞的话语。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雨目光紧紧盯着她，继续说道：“我听过你的事，被家族冷落、排挤，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承受那些不公。你难道就甘心这样下去？” 文欣欣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表情，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她微微颤抖的肩膀，透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见她不答，萧雨语气放缓，却更加坚定：“你现在己经是灭妖卫了，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小孩子。放眼文家，只有你一人踏入了灭妖卫的行列，你比家族里那些人都要优秀。让更优秀的人执掌家族，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文欣欣依旧沉默，双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
萧雨见状，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便说道：“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再给我答复。记住，这或许是你唯一翻身的机会。” 说完，他挥了挥手，示意文欣欣离开。文欣欣低着头，缓缓转身，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出了营房。
文欣欣的身影刚消失在营帐拐角，蒯鹰便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折扇轻敲掌心，眼神里满是惊讶：“萧雨，何时学来这般巧舌如簧的本事？”
萧雨倚着桌案，指尖无意识着腰间佩刀：“我说的句句属实，文欣欣在族中受尽冷眼，她若不想翻身，又怎会拼了命加入灭妖卫？” 他抬眼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蒯鹰皱眉走近，压低声音：“你当真要扶持她做家主？文家根深蒂固，岂是说换就能换的？”
“为何不能？” 萧雨猛地转身，烛火在他眼中跳跃，“文家表面风光，内里早因争权夺利千疮百孔。文欣欣是灭妖卫，手中握有军方力量，只要稍加引导……” 他伸出手掌缓缓收拢，“一场内乱在所难免。到那时，你们蒯家若能趁机介入……”
蒯鹰神色微动，折扇 “啪” 地展开遮住半张脸：“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只是文家那帮老狐狸，岂会坐以待毙？”
萧雨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地图，重重铺在案上，指尖划过文家祖宅的位置：“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契机。醉仙楼那场械斗，背后不就牵扯着文家？铁锤帮与大刀帮近日冲突不断，我们若在其中添一把火……”
蒯鹰目光扫过地图，眼中渐渐燃起兴味：“你是说，借帮派之争，引文家内斗？可文欣欣那边，如何让她心甘情愿入局？”
“她需要一个理由。” 萧雨的指节重重叩在地图上，“比如，让她发现母亲的死，与文家暗中勾结帮派有关。只要仇恨的种子种下，她自然会成为我们手中的利刃。”
营帐内烛火摇曳，两个身影在昏暗中交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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