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将天地连成混沌的灰,陈理撑着伞站在西跨院门口。
春墨今日瞧见霍准出门买了糕点回去,平日里一点甜食都不碰的人,陈理心里隐隐有猜测。这正是她攻破他心理防线的好时机,这不得好好抓住。
等了许久,脚上的绣花鞋因着雨水湿了大半。
陈理数着伞下掉落的水珠,数到三百,三百再不出来她就不等了。 “二百八十,二百八十一,二百八十二……”
“枝呀”一声,陈理扭头望去,正对上少年微显讶异的表情。
陈理几步上前,“表哥这是要出门?我跟你一块呀。”
霍准径首从她身前走过,用余光瞟她,“表妹还是早些回去,我出门你跟着做什么?”
陈理小跑几步追上他。
“我可以给表哥打掩护……”霍准的身量很高,陈理抬头满脸纯真的望着少年。
霍准盯着陈理湿了大半的鞋,“随你。”
嘴上说的冷淡的话,脚步却不自觉放慢了。
陈理笑呵呵道“表哥真好。”
陈理一手撑伞,一手提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跟在霍准身后,灯笼昏黄的光晕在雨幕中晕开一小圈暖色,照亮前方霍准被雨水浸透的背影。
霍准突然停步,衣上的雨水成串坠在陈理绣鞋尖。她抬头看他,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
"再往前就是乱葬岗。表妹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有表哥在,我不怕。”
少年看了眼提着灯笼的微微颤抖的手,垂下眼帘,敛去脸上的神色,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明明就很害怕,还要装出不害怕的样子。
灯笼的光晕里,少年继续往前走着。也不知道是怎么认的路,陈理只知道少年七拐八拐了好一阵,到了一个坟前停下了。
"就这里。"
坟前的野草高得能没过膝盖。霍准拨开一丛枯黄的蒿草,露出后面低矮的土包。没有墓碑,只有半截被雷劈过的梅树桩歪在一旁,像一柄指向苍穹的断剑。
霍准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纸包展开时发出脆响,露出里面的桂花糕。少年把桂花糕放在坟前,指尖在微微发抖。
少年的衣服湿透了,糕点却保护的一点雨水都没有沾到。
少年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灯笼突然被风吹得剧烈摇晃。在明灭的光线里,陈理瞥见霍准从贴身处取出一物——半块血玉,血玉的纹路在雨水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陈理心头剧震。
"这是?"她强自镇定地问道。
霍准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用袖口擦拭玉面,露出边缘的裂痕:"我娘唯一的遗物。"
陈理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那玉上的火焰纹,与她后肩的胎记一模一样。
"很...特别的玉佩。"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霍准突然抬眼看她:"你认识这纹样?"
"不...不认识。"
"那为何发抖?"
她想抽回手,却被霍准一把攥住手腕。
"霍准!"
血玉贴着她手腕滑过,像一块烧红的炭。陈理倒吸一口冷气,那玉竟然在发烫!
“怎么生气就是霍准,不喊表哥了?”
陈理不语,少年审视的目光盯着陈理,不经意间知道秘密,她无法宣之于口。
雨越下越大,偌大的场地只有他们两人,成片的雨水仿佛要把他们淹没。两人正僵持着。
“咔嚓”一声,暴雨中传来枯枝断裂声。
霍准将陈理拽到身后,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滚出来!"
枯萎的枝干后面钻出个浑身湿透的小丫鬟,瑟瑟发抖道:"夫、夫人请公子速回...宫中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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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内,金丝楠木案上摆满珍馐,却无人动筷。
王妃端坐主位,一袭绛紫宫装,发间九凤步摇垂下的明珠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晃,映得她眉目如画,却掩不住眼底的阴冷。
"准儿身子可好些了?"她笑吟吟地看向霍准,声音温柔似水。
霍准懒散地倚在席间,面色苍白如纸,却仍掩不住通身的矜贵气度。他指尖把玩着酒盏,闻言抬眸,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托母亲的福,死不了。"
王妃不甚在意的轻笑,扭头像霍王爷说道:“老爷,人都到了,可以开席了,宫里的邓公公拿了这皇上御赐的酒来,我就把大家都请来了。就是母亲最近身体抱恙,己经歇下了。”
霍王爷点点头,“你做的甚好,这御赐的酒自然要大家共品。母亲的身体还得夫人多多费心” 说完夹起一块丫鬟布在碗里的鲷鱼肉,大家这才动筷。
王妃点点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示意丫鬟碧珠给大家满上酒。鎏金酒壶倾斜,纯白的酒液落入杯中,泛起细密的珍珠母光泽。 扭头望向霍准的酒杯,颜色一样,隐约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怪味,因着自己的现实的职业,对气味的东西总是敏感一些。
陈理瞳孔骤缩,这酒有毒。
陈理又望了望少年,少年安静的吃着饭,面前的酒一口未动。看来是知道了什么?!
心下稍安。
看吃了大半,王妃涂满丹蔻的手举起酒杯,“敬王爷。”
霍王爷高兴到:“夫人有心了,咱们家里人今天借着御赐的酒也吃了个团圆饭,平时这样的机会可不多,来 ,喝。”
王妃见霍准不喝,指尖点着鎏金酒杯:"陛下赐的酒,准儿怎么不尝尝?"
霍准垂眸看着杯中酒,忽然轻笑:"母亲今日怎的这般殷勤?"
"你这孩子,"王妃嗔怪道,"为娘疼你还不对了?"
她说着,亲自将酒杯推到霍准面前。
霍准指尖搭上杯沿,尚未抬起,一只素手突然横插进来,陈理按住霍准执杯的手:"表兄饮过药,不宜饮酒。"
"陈姑娘这是何意?"王妃眯眼,"莫非觉得我会害了准儿?"
"妾身不敢。"陈理福身,发间珠钗却突然坠落,正巧打翻霍准的酒杯,"啊呀——"
酒液泼在青砖上。
王妃脸色骤变。她不打算放过霍准。“这可是圣上御赐的酒,准儿不喝难道是看不起皇上的酒吗?”
陈理内心很是挣扎了一番,这酒不喝不行,但是霍准喝了会死,自己喝,反正痛点就痛点吧!
这内心挣扎也不过短短一瞬。
霍准知道自己今日必定逃不过,拿起酒杯就要往嘴里送,陈理猛地夺过酒杯,笑意盈盈地看向王妃,"王妃,我来代劳,可好?"
“你……”王妃还来不及说什么,陈理己经抬头一口闷了……
王妃恶狠狠地瞪向陈理,每次都是这个陈理坏事。
“既如此,那你可要多喝几杯,可不要辜负皇上的心意才好。”
“那是自然。“ 陈理把酒杯高举头顶道”陈理自到昭京王府以来,还没有正经拜见过王爷王妃,今日便借此机会拜谢二位。”
陈理说完仰头饮尽。喉间的灼烧感一路烧到胃里,像吞了块烧红的炭。
此毒甚是怪异,不会立马让人痛不欲生,而是慢慢的从腹部开始绞痛。御赐的酒有毒如果从她陈理的口中说出,不知又要被扣什么罪名,真是恶毒的心思。
一股股绞痛传来,陈理在桌下死死掐住掌心,终于撑到宴会结束。
陈理面色苍白,忍着剧痛往西跨院走去。
霍准阴沉着一张脸跟在陈理身后,这时候陈理也没有那个心思去想他到底有没有生气了。
"...陈理!"少年往前追两步,拦住陈理的去路,阴沉道:“谁允许你这样自作主张?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替我担。”
霍准还不想一首欠陈理的情,可自己现在的确需要她的帮助,他生气陈理,更气自己无用。
耳畔的声音忽远忽近。陈理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抬了抬眼皮看了眼少年,因为疼痛又闭上了嘴。陈理感觉自己被浸在冰水里,又突然抛进火堆。
算了。
少年这时才发现陈理面色苍白如纸,脸上己经冒出薄薄的细汗。
她眼前一黑,首首往前栽去。
霍准一把接住她,掌心触及她滚烫的额头,眼神瞬间阴鸷如厉。
少年再不多话,抱起陈理往西跨院跑。他将陈理裹进大氅,她的额头贴在他颈侧,呼吸弱得像幼猫。
“哐当”一声,门被少年一脚踹开,飞起了许多灰尘。春墨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好一大跳!“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煮解毒的药来。”
春墨:“啊……哦……哦,我这就去。”春墨转身跑没影了,要不是自家姑娘平时爱捣鼓一些药草,自己也跟着看了一些,这会还真不知道从哪里拿着手。
很快,春墨就端来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陈理!"少年拍打她的脸,有温热的东西撬开她牙关,苦得舌根发麻的药汁灌进来。
少年坐在床榻边,一口一口的喂着药。
募地 ,陈理大口呕出黑血。她因为呕血微微清醒,眉头紧紧蹙着,疼痛己经让她快忍受不住。
"你最好别死。"少年拇指轻轻擦去她唇边血迹,声音哑得不成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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