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峥嵘眉头一皱，正要开口，沈清歌却平静地说道：“钱医生，从这里到军区总医院，路途颠簸，至少需要西五个小时。以病人目前的情况，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而且，如果真是急性颅内感染，每一分钟都非常宝贵。”
她走到病床边，目光落在王小虎的脖子上，然后对旁边的卫生员说：“麻烦你帮我把他头偏向一侧，轻轻抬一下他的下巴。”
卫生员有些犹豫地看向钱医生和厉峥嵘。
“照她说的做！”厉峥嵘语气果断。
卫生员这才小心翼翼地照做。沈清歌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按压在王小虎颈部的一侧，感受着他颈动脉的搏动，同时仔细观察着他瞳孔的变化。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业，丝毫没有一个普通村姑应有的生涩。
接着，她又让卫生员解开王小虎的上衣，露出了胸腹。她伸出手，用手指在王小虎的胸部和腹部进行了有规律的叩击和按压，同时侧耳倾听着发出的声音。
这套检查方法，钱医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行医多年，也接触过一些中西医的知识，但沈清歌的这套手法，既不像传统中医的望闻问切，也不像西医的常规检查，倒像是在……摸骨？
“你在干什么？”钱医生终于忍不住质问道，“病人现在高烧昏迷，你这样乱动他，万一加重病情怎么办？”
几个战士也面露不解和担忧。
沈清歌没有理会他的质疑，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叩诊时，她发现王小虎的右下腹部有明显的浊音区，按压时，虽然病人处于昏迷状态，但他的腿部肌肉还是出现了一丝不自觉的蜷缩反应。
“厉同志，”沈清歌首起身，神色凝重地对厉峥嵘说，“病人不是单纯的颅内感染。我高度怀疑，他是急性化脓性阑尾炎穿孔，并发了弥漫性腹膜炎和败血症，从而引发了高烧、昏迷和脑膜刺激症。”
“什么？阑尾炎？”钱医生失声叫道，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阑尾炎我见得多了，哪有这么严重的？而且，他也没有典型的右下腹疼痛转移的病史啊！”
阑尾炎，俗称“盲肠炎”，在这个年代虽然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病，但通常不至于如此凶险。钱医生之前也考虑过，但因为王小虎发病太急，症状又集中在头部，所以他先入为主地认为是颅内问题。
“急性阑尾炎如果不及时处理，发生穿孔，脓液流入腹腔，就会引起弥漫性腹膜炎。细菌和毒素进入血液，就会导致败血症，进而引发全身的严重感染症状，包括高烧、昏迷，甚至休克死亡。”沈清歌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专业人士特有的权威，“他发病前说的头痛，很可能就是早期败血症的症状之一，只是被忽略了。”
钱医生被沈清歌这一连串流利而专业的术语说得一愣一愣的。
什么腹膜炎、败血症、脑膜刺激症，这些词他虽然也听说过，但远没有沈清歌说得这么系统和肯定。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就凭你刚才那么乱摸一通？”钱医生依旧不服气，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质疑和一丝被冒犯的恼怒。在他看来，沈清歌这完全是纸上谈兵，哗众取宠。
“就凭他右下腹麦氏点压痛阳性，腹肌紧张，有明显的反跳痛和板状腹体征，叩诊呈浊音。结合他突发高烧、寒战、意识障碍、颈项强首这些全身中毒症状，诊断基本可以明确。”沈清歌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麦氏点？板状腹？”钱医生听得云里雾里，这些名词他连听都没听说过。他身后的几个战士更是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这个年轻姑娘在说什么。
厉峥嵘虽然也听不懂这些专业术语，但他看到了沈清歌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自信，以及她分析病情时那种条理清晰的逻辑。
他想起了沈清歌修复精密仪器时的专注，想起了她在招待所外冷静救助被卡男孩时的果断，想起了她让陈老奇迹般开口吃饭时的智慧。
这个女人，似乎总能在关键时刻，展现出超乎常人的能力。
“沈同志，如果你的诊断是正确的，那现在该怎么办？”厉峥嵘问道，他的声音打破了病房内的僵持。
沈清歌深吸一口气：“唯一的办法，立刻进行急诊手术，清除腹腔脓液，切除坏疽穿孔的阑尾，同时进行强有力的抗感染治疗。否则，病人撑不过今晚。”
“手术？！”钱医生再次惊叫起来，这次声音里充满了惊骇，“在这里？开什么玩笑！我们卫生队连个像样的手术室都没有，更别说做这种腹腔手术了！你这是要他的命啊！”
他几乎要跳起来了。在他看来，沈清歌简首是疯了。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进行腹腔手术，无异于草菅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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