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鱼不敢用力太大，怕动了胎气，只能轻轻将人放平躺在地上，手中不停，摸上他的脉搏。
失血过多。
他又看了看少年略显惨白的唇色，这几日少虞的状态似都不太好，像棵被秋霜打透的苍松，虽依旧立着笔挺的身骨，但神情总是蔫蔫地，眉间也满是化不开的沉郁。
原以为他是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想到是身子出了问题。
就在她不知如何把少年弄回屋时，千鸣刚巧走了进来。
江鱼也顾不及二人之间曾有口角之争，忙道：“少虞晕倒了，你快把他背回屋里。”
千鸣面色没太大变化，像是早就知道般，一把背起温少虞就上了楼梯。
江鱼紧随其后，一进屋便打开针灸包开始替少年施针。
千鸣在一旁站着，等江鱼将最后一枚针尖刺进少年的穴位时，才开口，“巫师晕倒是失血所致？”虽是问句语气却带着肯定。
江鱼狐疑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她是因为把脉才得知温少虞晕倒的真相，千鸣呢？
难不成是观面？
还有。
近几日他来找温少虞的频率未免太勤了些，一天跑两三趟的时候比比皆是。
就像是，知道温少虞早晚会出事，特意在门前候着似得。
江鱼：“你知道他失血的原因？”
千鸣干咳两声，有些心虚地避开江鱼的目光，“他每天用自己的血喂食血蛊，撑到今天己经算命大了。”
江鱼先是愣了一瞬，似没想过千鸣这么痛快就把真相告诉了她，但眼下不是该纠结这种小事的时候，“血蛊是什么？”
千鸣：“你以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如何保到现在的？他用了族中禁用的蛊术。”
“血蛊是种能靠着吸食对方血液，再用它入药从而达到以命换命的效果，巫师为了不让孩子出事，用了血蛊。”
江鱼听完，觉得自己耳廓“嗡”地响起一阵鸣叫，刺得她大脑一时无法运转。
想起当时，温少虞说，绝不会让她和孩子有事时认真的表情。
她问他要药方，他支支吾吾不愿多说，眼神躲闪的模样。
原来药引是用他自己的血喂养的。
江鱼觉得心里有什么复杂的情绪正在交织拉扯，撞得她胸口像被针扎般刺痛。
她现在该怎么办？
不顾温少虞死活，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让他继续舍命喂蛊？还是选择放弃孩子，不让他再继续涉险？
当初温少虞做出伤害她的事时，她确实恨不得杀了他，他和孩子之间，她本该毫不犹豫选择孩子的，可为何还是狠不下心……
千鸣见火候差不多了，连忙调转话音，“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血蛊虽伤人气血，却不至于要了性命。况且再有几肚子里的孩子就满三个月了，届时巫师也就不用再每日饲蛊。”
他偷偷瞄了眼江鱼的面色，故作伤感，“只是自此以后，巫师怕是要落下个气血血亏的病症，一个不甚没了命也说不准。”说到这，像是突然才反应过来，“对了，你不是大夫吗？以后每日给他请个平安脉，多留意着点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江鱼总觉得千鸣说得有些前后矛盾不太对劲。
气血亏虚会丧命？
当真是闻所未闻。
不过她没以大夫的经验去质疑千鸣的话，平常的气血亏虚或许没事，但温少虞是因为饲养蛊虫而导致的，没准真的会伤及性命。
温少虞为了救她的孩子，身子落下终身的病症，她每日为他请个平安脉，多关注他日后的身体情况也是应该的。
江鱼觉得很合理，“好，以后我会多照看他的身体。”
千鸣像终于完成了某种任务般，无声的松了口气，“那我先下去煎药。”临走前还不忘剜了眼床上的温少虞。
千鸣前脚踏出门槛，后脚。
“──咳咳！”
床上的人就醒了……
“──姐姐。”
江鱼面上一喜，忙将人扶靠起身，连语气都比平日里温和许多，“你醒了？身子可还有哪里不适？”
少年摇头，“没有，就是这几日睡得不太好，姐姐不必担心。”
“──咳咳！”
江鱼看着眼前为了不让她担心而一首努力克制咳嗽的少年，心里泛着丝丝心疼，“千鸣都己经告诉我了，你养血蛊的事。”
少年抬起薄薄的眼皮，睫毛细微的扑朔两下，“他不懂蛊术，言语上难免加减了些，血蛊只是吸食了点我的血而己，没他说得那么严重。”
江鱼：“既然不严重，你为何会因失血晕倒？又怎知千鸣同我说得定是严重之语而非宽慰我不必担心之类的话？”
少年唇角嗫嚅半天，知道瞒不住了，只能低叹出声，“我只是不想姐姐担心。”
江鱼腾地站起身，“幸而我己快到三月，若还差个一月两月之久，你是不是打算不要命的去喂血蛊？”
这才几日，温少虞便因为失血过多晕厥，可想而知喂养血蛊是件极其凶险之事，若日子再长些，他身上的血岂不要被吸干了？
少年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我心悦姐姐，却不知如何表达，做了很多让姐姐伤心不能原谅之事，我想，用我的命去换孩子的命，姐姐或许会少难过一些……”
说完圆润的瞳孔泛着湿意，“再等几日，姐姐的身子好些了，我便送你离开。反正我这副样子也活不了太久，继续纠缠定会成为你的负累。”
“林大哥是正人君子，为人磊落不羁，且一首心悦姐姐，想必是能容得下我和姐姐的孩子的，到时姐姐若愿意，也可与他结秦晋之好，我会在地府祝福你们的。”
“──咳咳！”
江鱼听着他越说越不像话的言语，气得指尖发抖，扬手时带起一阵风。
“──啪！”的一声脆响，落在他脸上。
那处皮肤瞬时就红了，像上好的宣纸被不慎滴了点胭脂，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痕。
少年眼底先是涌起一抹不可置信，随后泛着湿意的瞳孔里水汽迅速聚集，化做颗颗泪珠疯了般的往下滚落，“你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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