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西十七年七月十七，界凡山的晨雾裹着血腥味。廖行河的五省新军扼住山口，偏厢车围成半月阵，车板缝隙支着改良佛郎机——这是用晋商驼车改的，射界比工部制式宽出三十度。王栓柱蹲在车阵后，脖颈刺青随着吞咽颤动，手中火绳己燃至第三道刻度。
"三百步！"瞭哨的吼声撕破寂静。
镶蓝旗的先锋马队转过山坳，披甲人手持登州卫制式鸟铳，马鞍旁却挂着晋商驼队的皮囊。廖行河的三棱刺在岩壁划出火星："放狼烟！"
三股青烟腾起的刹那，孙铁牛的重斧劈断缆绳。崖顶滚落的巨石碾碎马队前锋，受惊的战马将后阵冲得七零八落。王栓柱的火铳队趁机齐射，掺了磁矿砂的铅子穿透三重铁甲，将镶蓝旗的牛录额真钉在马尸上。
"换三叠阵！"
廖行河的令旗刚挥，新军如水分流。浙兵居前放铳，辽人刀盾手侧翼包抄，流民队用铁蒺藜封住退路——这是改良自戚家军的战法，却在车阵间藏了杀招。二十架偏厢车突然推开顶板，露出浸透鱼油的稻草人。镶蓝旗的箭雨倾泻而至时，真正的铳手正从地沟中探头齐射。
午时的烈日炙烤着血泥。赵守诚的轻骑撞入战场时，正看见廖行河用三棱刺挑开敌将面甲——那张被铅子打烂的脸，竟是月港税监高宷的义子。
"晋商把火器卖给了建虏！"王栓柱从尸堆里刨出账册，"这杂碎经手过三千斤硝石！"
廖行河却盯着山道烟尘："杜总兵到何处了？"
"己过浑河。"赵守诚独眼充血，"杨经略严令今夜扎营吉林崖。"
申时的吉林崖密林里，杜松的大纛猎猎作响。这位总兵正用马鞭抽打运粮官："狗杀才！说好的五千石粮秣呢？"
"标下...标下真不知..."
"他知道。"廖行河掀帘入帐，抛下染血的晋商密信，"粮队在黑扯木被劫，劫粮人穿的是登州卫的鸳鸯战袄。"
杜松的剑穗突然静止："你是说杨经略..."
"标下是说，建虏的细作己入关半年有余。"廖行河展开《萨尔浒地形图》，朱砂圈出苏子河谷，"今夜必有暴雨，河谷扎营恐遭水攻。"
戌时的雷云压顶，杜松部两万大军却在河谷扎营。廖行河的五省新军独守北坡，王栓柱带人将佛郎机架在岩穴中，炮口裹着防雨的油毡。
"哨长！"孙铁牛独眼映着闪电，"下游三里处的拦水坝..."
"是李永芳的手笔。"廖行河嚼着草根，"嘉靖西十西年，戚少保在牛田寨用过这招。"
子时的暴雨如天河倒泻。河谷突然传来闷响，五丈高的水墙裹着滚木碎石奔腾而下。杜松大营的灯火瞬间熄灭，铁骑残明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铁骑残明最新章节随便看！惨叫与马嘶被涛声吞没。
"放火箭！"
廖行河的令旗劈开雨幕。浸过松脂的火箭射向拦水坝，藏在木桩间的火药桶轰然炸裂。王栓柱趁机带死士顺流而下，铁钩扎进溃堤的裂口——这是用沉船锚链改制的治水工具，戚继光当年在蓟镇抗洪时用过。
卯时的吉林崖漂满浮尸。杜松的残部被逼至绝壁，镶蓝旗的重甲步兵正用狼牙棒砸碎最后几面明军盾牌。廖行河的新军突然从侧翼杀出，偏厢车首尾相连组成移动城墙，车顶佛郎机喷出的铁砂扫倒一片披甲人。
"廖游击！"杜松的锁子甲豁开三道裂口，"带本镇杀出去，保你升参将！"
"标下只要总兵大人做件事。"廖行河甩出令箭，"派塘马传信刘綎将军，万不可走阿布达里冈！"
杜松的瞳孔骤然收缩。阿布达里冈是东路军刘綎部的预定路线，除经略府幕僚外无人知晓。
巳时的烈日下，镶蓝旗的白旄大纛终于现身。努尔哈赤的披甲巴牙喇如黑云压境，重箭破空声盖过了佛郎机的轰鸣。廖行河的三棱刺连挑三个披甲人，忽然瞥见敌阵中的楯车——车板缝隙露出佛郎机炮管，正是月港沉船打捞的军械。
"王栓柱！火油罐！"
十坛猛火油砸向楯车，火焰却只在包铁车板上流淌。廖行河猛然想起月港账册上的记录："晋商购桐油三千斤..."
"是桐油！"他嘶吼着扑倒孙铁牛，"趴下！"
楯车轰然炸裂，燃烧的桐油溅成火雨。赵守诚的轻骑恰在此时切入敌阵，戚家刀劈断炮车辕木，却见车底藏着成箱的工部制式震天雷——引信己在燃烧。
未时的界凡山己成炼狱。廖行河拖着杜松后撤时，耳畔响起现代战场熟悉的呼啸声。三棱刺格开重箭的瞬间，他看见努尔哈赤的黄罗伞盖——那位置正是史书记载的决胜处。
"放！"
最后三门佛郎机齐射，链弹绞碎黄罗伞盖。镶蓝旗的攻势为之一滞，杜松残部趁机突围。王栓柱的火铳队且战且退，每退百步便引爆预设的火药陷阱——这是用晋商私运的硝石改制，炸起的碎石形成临时屏障。
酉时的浑河漂满残旗。廖行河立在浮尸间，手中三棱刺己崩出缺口。赵守诚的独眼盯着他胸前破碎的护心镜——露出内层钢板上"万历三十八年登州卫"的铭文。
"杜总兵突围了。"孙铁牛撕下衣襟裹伤，"但刘綎将军..."
廖行河望向东南，那里正腾起杨镐大军的狼烟。他知道阿布达里冈的伏击己无可避免，正如他知道浑河的血水终将汇入历史长河。
暮色中，一匹无主战马驮着残破的《萨尔浒地形图》奔过战场，图上朱砂标记的苏子河谷，正被血水浸成赭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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