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西十七年西月十八,开原城东盐碱地升起十二座炼铁炉。死囚们踩着水车鼓风,铁链磨破的脚踝渗出血水,将踏板染成赭红色。廖行河握着新铸的膛线尺,冰凉的铁尺贴在被砲火灼伤的脸颊——这是三日前抚顺关试射红夷大炮留下的印记。
"哨长!"王栓柱踹开铸铁坊的木门,肩头扛着半截扭曲的砲管,"按您说的,浑河捞起来的!"
廖行河指尖抚过砲管内的螺旋纹,突然冷笑:"泰西人的膛线是右旋,这分明是左旋。"他抡起铁锤砸向接缝处,铜钉崩裂的刹那,露出内壁阴刻的"登州卫万历三十五年制"字样。
陈寅的咳嗽声从地窖传来,老匠人正在血泊中绘制《砲架改良图》。"红夷大炮射程八百步..."他蘸血写下数字,"但若在砲膛加楔形铁..."
"要增大膛压。"廖行河夺过炭笔在图上添了几笔,"再用分层锻铁法加固砲管。"
陈寅浑浊的瞳孔骤缩:"你怎知泰西秘术?"
"我见过更大的砲。"廖行河扯开衣襟,胸前的灼伤形似牡丹,"一炮能轰塌南京城墙。"
午时三刻的东门瓮城,李慕贤的皂靴踏过青苔。书生袖中藏着淬毒的腕弩,这是用廖行河教的三棱刺改制,箭槽里压着三支见血封喉的透骨钉。
"赵总旗要的炼铁秘方。"廖行河抛出染血的《分层锻铁法》,羊皮卷展开时露出抚顺关布防图。
李慕贤的指尖刚触到皮卷,瓮城闸门轰然落下。三十名流民从排水渠钻出,手中连弩竟是工部库房里失踪的万历二十七年制式。
"你的小三才阵缺了镋钯手。"廖行河踢翻火盆,炭火引燃地沟里的硫磺粉,"我教过你,阵眼要藏火器。"
浓烟中响起机括声,李慕贤的腕弩射穿三个草人,却发现箭矢被磁石所吸。廖行河从望台跃下,三棱刺抵住他喉结:"晋商范家许你多少银子?"
"不...不是银子!"书生嘶吼着撕开衣襟,胸口赫然是建虏的狼头刺青,"我祖上本是叶赫..."
弩箭破空声打断供述。赵守诚的轻骑撞破城门,戚家刀劈飞三棱刺:"逆贼廖行河,私通建虏,就地正法!"
申时的浑河冰面炸开百个窟窿。廖行河带残部驾冰橇狂奔,这是用城门吊桥改的,橇刃刻着减阻的波浪纹。赵守诚的骑兵在冰面打滑,战马铁蹄凿穿的冰洞,反倒成了追击的陷阱。
"装填霰弹!"廖行河吼着跳下冰橇。二十门土制佛郎机架在浮冰上,炮手竟是盐碱地的死囚。王栓柱用铁链捆住双足,这是防后坐力滑倒的土法子。
镶蓝旗的砲队出现在北岸时,夕阳正染红冰面。红夷大炮的轰鸣震碎三里冰层,但廖行河早算准了射角——炮弹尽数落入预先凿薄的冰区,溅起的水柱反将建虏砲架淹没。
"放!"
改良佛郎机的霰弹横扫敌阵,铅子撞在红夷大炮上迸出火星。廖行河突然夺过火把,引燃特制的药捻——这是掺了白糖的缓燃火药,火舌顺着冰面硫磺线窜向北岸。
"轰!"
建虏砲阵下方的冰层炸开,三十门红夷大炮沉入浑河。孙铁牛的重斧劈开冰面,捞起的砲管还带着泰西工匠的铭牌:"天启元年澳门铸"。
戌时的盐碱地,流民围着砲管跳起《破阵乐》。廖行河却在铸铁坊呕血,三日前吸入的砲火毒烟开始侵蚀肺腑。陈寅用银针挑破他指尖放血,黑血竟在瓷碗中凝成狼头状。
"这是建虏萨满的魇镇之术。"老匠人颤抖着捧出罗盘,"砲弹里掺了巫蛊骨粉。"
廖行河却盯着罗盘上的刻度:"把砲架在城东高地,仰角西十五度..."他突然夺过炭笔计算,"用抚顺关的坐标反推弹道!"
地窖油灯骤灭,王栓柱的惨嚎从门外传来。廖行河撞翻铁砧挡箭,淬毒的弩箭钉在砧上滋滋冒烟。李慕贤的声音在夜色中飘忽:"叶赫部的神鹰终将啄食明廷腐肉..."
"历史早改了!"廖行河甩出三棱刺,钢刃穿透窗纸扎中黑影。院外忽然亮起火把,赵守诚的轻骑围住作坊,马鞍旁竟悬着晋商范家的驼铃。
子时的开原城头,六门红夷大炮对准盐碱地。赵守诚的独眼映着火光:"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炼铁匠人。"
廖行河却指向星空:"参宿西移位,今夜有东风。"他猛地扯动伪装成旗杆的引线,城墙暗渠里突然腾起火光——这是用砲膛缓燃药改的延时引信。
"轰!"
盐碱地的炼铁炉集体爆燃,铁水如熔岩吞没晋商驼队。范永斗的惨叫中,廖行河带人从排污渠潜出,背上捆着昏迷的陈寅。王栓柱断后,三棱刺在城砖上刮出等高线标记。
逃至浑河畔时,孙铁牛的重斧劈开冰葬墓——这是女真贵族的葬俗,棺椁里堆满陪葬的铁器。廖行河抓起把锈迹斑斑的环首刀:"汉元帝竟陵侯监造...够建十门佛郎机!"
河对岸忽然亮起连绵火把,努尔哈赤的白旄大纛在夜风中舒展。廖行河摸出怀中的《抚顺关布防图》,图纸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血书:"三月廿九,李永芳献城"。
冰层下的暗流轰鸣如砲,他想起现代战场的地道坍塌声。历史正被熔炉与砲火重塑,而握锤的手,己分不清是明是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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