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雄才伟略，横扫六合，创不世之功！然……”谢玄深吸一口气，语速加快，“然大王可知，深宫高墙之内，公子所见为何？是铁血律法？是帝王权术？是刑杀立威？是唯我独尊！”
“公子眼中所见，心中所思，皆由大王所赐！如同……如同将一株幼苗，置于铜鼎烈火之上，日夜熏烤！大王欲其刚强，然烈火过猛，幼苗未及成材，便己……焦枯！”
“大胆！”嬴政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金铁交鸣！一股暴戾的杀意瞬间充斥了整个密室！灯光剧烈摇曳，将他的影子如同狰狞的巨兽般投射在冰冷的石壁上！
谢玄感觉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退缩！他猛地提高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鸣的控诉：
“大王！您欲公子如您！然公子非您！ 他天性温良，心怀悲悯！此非怯懦，实乃……仁者之资！”
“仁者？”嬴政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极其嘲讽的弧度，“妇人之仁，何以御虎狼之秦？何以镇六国遗民？何以守寡人这铁打的江山？！”
“正因是铁打的江山，才需仁者之心温养！”谢玄几乎是吼了出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大王！您以烈火铸就这江山！然烈火铸器，刚则易折！守江山，需文火！需浸润！需……教化人心！”
“公子之仁，非懦弱之仁！是知疾苦之仁，是明是非之仁，是怀天下之仁！大王欲大秦万世，岂能后继者只知刑杀，不知仁恕？只知征伐，不知休养？只知驭民如虎狼，不知……视民如赤子？！”
“若继位者只承大王之威，未承大王之志——扫六合之志，混一宇内之志，开万世太平之志！ 则大秦之威，终成暴虐！大秦之基，必被民怨焚毁！二世而亡，非天意，乃……人祸！”
最后两个字，谢玄几乎是嘶喊而出，在密闭的石室中嗡嗡回响！他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仿佛耗尽了所有生命的力量。
密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雁鱼灯的火苗在剧烈地跳动，发出噼啪的轻响，将两人对峙的身影在石壁上拉扯得扭曲变形。
嬴政脸上的嘲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冰冷。他死死地盯着谢玄，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风暴在无声地酝酿、旋转。愤怒？杀意？还是……一丝被戳中内心最深忌惮的震骇？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嬴政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靠回了坐席的凭几上。他闭上了眼睛，手指在光滑的漆案上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敲击着。
笃……
笃……
笃……
那轻微的敲击声，在这死寂的密室中，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谢玄的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永恒。嬴政的眼睛倏然睁开。那里面所有的风暴似乎都平息了，只剩下一种绝对的、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掌控。
他不再看谢玄，目光投向石壁上那幅巨大的《西海归一图》，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断：
“寡人给你一个机会。”
谢玄的心脏猛地一缩。
“五年。蜥坳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嬴政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清晰而冰冷，“寡人给你五年时间。”
谢玄屏住了呼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五年之内，”嬴政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舆图上，手指缓缓划过函谷关外的广袤土地，“你带扶苏，离秦。”
“周游列国，行万里路，观世间百态，习百家所长！寡人倒要看看，你这‘文火’，能将他这‘仁者之资’，煅烧成何等模样！”
谢玄心中狂喜如同惊涛骇浪！成了？！嬴政竟然真的答应了？！
然而，嬴政接下来的话，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然，此非恩典，乃赌约！”
嬴政终于转过头，那双冰冷的眼眸再次锁定了谢玄，里面闪烁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光芒：
“五年期满，携扶苏归秦！”
“届时，寡人要亲眼验证！若扶苏依旧懦弱无能，不堪造就……”嬴政的声音陡然转寒，如同西陲刮骨的罡风，“你谢玄，五马分尸，挫骨扬灰！九族……尽诛！”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割裂了谢玄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
“若……”嬴政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谢玄的灵魂，“若他果真如你所言，能承寡人之志，兼具……你所言之‘仁’……”
嬴政的声音顿住，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化为一个冰冷而沉重的承诺：
“寡人允你，以师礼待之，参赞国事！你所求之‘一线生机’，寡人……亦可予你一线施展之机！”
巨大的赌注！一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一边是渺茫难测的云端！
谢玄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他望着嬴政那双冰冷、理智、不带丝毫情感波动的眼睛，知道这位帝王绝非戏言。这是一个用生命和未来做筹码的赌局！
没有退路了。
谢玄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坐席上站起身。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决绝光芒。他对着帝座之上那掌控生死的帝王，深深一揖，声音嘶哑却无比清晰：
“谢玄……”
“领命！”
两个字，如同金石坠地，在这幽暗的密室中，敲定了未来五年乃至更久远的命运轨迹。
嬴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复杂难明。最终，他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微不足道的飞虫：
“滚吧。”
密室厚重的木门被无声地拉开，哑叔如同影子般伫立在门外。
谢玄再次深深一揖，然后转身，步履踉跄却异常坚定地走出了这决定命运的幽暗之地。
当他踏出密室，重新感受到外面冰冷但自由的空气时，一阵强烈的眩晕终于彻底将他击垮。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似乎看到庭院角落里，那株寒梅在积雪中，依旧倔强地绽放着点点红艳。
心里装着春天……
一线生机……
赌局……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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