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子……”谢玄的目光缓缓移向哑叔怀中那个小小的身影，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若只知宫墙之内，只闻阿谀之词，只晓其父王赫赫武功……他日承继大位，眼中所见，心中所思，唯有铁血权柄，唯有征伐杀伐！视六国遗民如仇雠草芥，视天下苍生如刍狗蝼蚁！则‘兼爱’何存？‘非攻’何望？这乱世烽烟，何日方休？！”
他的声音在昏暗的岩洞中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质问。
“故，”谢玄的目光重新迎向禽滑釐那双锐利的眼睛，斩钉截铁，“吾欲带其离秦！离那铁血深宫！使其亲见这破碎山河！亲历这民生多艰！使其知，宫墙之外，非尽蛮夷！亦有高义如信陵君！亦有坚韧如大梁堤上民！亦有……如先生这般，心怀‘兼爱’、践行‘非攻’、于危难中施以援手之人！”
“使其知，君王之剑，非为屠戮，当为守护！非为征服，当为安民！使其心中，能装下这……天下苍生！此乃吾之所求，亦是……为这乱世求一线‘非攻’之‘生机’！”
谢玄的话语，铿锵有力，将他的志向、他对扶苏的期望、以及他所追求的“生机”，清晰地呈现在禽滑釐面前。他没有首接说出扶苏的身份，但“生于深宫”、“承继大位”、“其父王赫赫武功”等词句，指向己无比清晰。他在赌！赌墨家“兼爱”、“非攻”的理念，赌禽滑釐的胸襟和智慧！
洞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油灯的火焰在轻轻跳跃，在禽滑釐沉静如水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黑夫和洞口骑士的手心都攥出了汗。哑叔抱着扶苏，目光低垂，仿佛对这一切漠不关心，但按在扶苏背上的手却微微收紧。
禽滑釐静静地注视着谢玄，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似乎有无数念头在飞速流转、碰撞。惊讶、审视、思索、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良久，禽滑釐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多了几分深沉的意味：
“先生之志……令人动容。”他缓缓道，“使稚子知疾苦，明苍生，怀‘兼爱’……此心，与我墨家‘尚同’、‘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之旨，或有相通之处。”
他话锋一转，目光却变得更加锐利，如同能穿透人心：
“然，先生可知，这‘兼爱’之路，何其艰难？仇恨如野草，非春风可化。铁血权柄，更如饕餮，永无魇足！先生以一己之力，欲以文火煅铁血，以仁心易虎狼……此志虽高，却如……螳臂当车！”
禽滑釐的话语，如同一盆冷水，泼在谢玄心头。作者“蜥坳”推荐阅读《大秦帝师：我教扶苏苟到千古一帝》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指出了最残酷的现实——理想很，现实很骨感。在绝对的权力和根深蒂固的仇恨面前，个人的教化努力，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力。
谢玄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喉头干涩。是啊，螳臂当车……何其形象！他带着扶苏，在乱世中如同风中之烛，随时可能被扑灭。今日赵国死士的截杀，就是最残酷的证明！
就在谢玄因禽滑釐犀利的质问而心神震荡、哑口无言之际！
“父……父王……”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高烧般呓语的呢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寂静的岩洞中清晰地响起！
是扶苏！
哑叔怀中的扶苏，似乎在高度的惊吓和疲惫中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在意识模糊的深处，那刻骨的恐惧和巨大的委屈仿佛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他无意识地、带着浓重哭腔，清晰地呼唤出了那个能给予他绝对安全感的名字：
“父王……怕……扶苏怕……水好大……火……好黑……坏人……要杀扶苏……父王……救救扶苏……”
稚嫩而清晰的呓语，带着无尽的恐惧和依恋，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瞬间刺穿了所有伪装的平静！
“父王”二字，如同惊雷，在昏暗的岩洞中轰然炸响！
黑夫脸色剧变！猛地握紧了剑柄！
洞口骑士瞬间转身，手己按在刀柄！
哑叔抱着扶苏的手臂，骤然收紧！目光如电般射向禽滑釐！
谢玄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点！完了！扶苏在昏迷中彻底暴露了身份！
禽滑釐脸上的平静，在听到“父王”二字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终于荡起了清晰的涟漪！他那双明亮沉静的眼睛，猛地收缩！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瞬间钉在哑叔怀中那个小小的、因高烧和恐惧而呓语的孩子身上！
洞内的空气，仿佛在刹那间被彻底冻结！风沙的呜咽似乎都变得遥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禽滑釐身上。墨家，主张“非攻”，反对秦国兼并战争。而眼前这个孩子，正是秦国未来可能的继承人！墨家，会如何选择？
禽滑釐静静地站在那里，背对着洞口缝隙透入的那线微光，身影在昏暗的油灯光下拉得很长。他脸上的表情隐藏在光影的交界处，看不真切。
只有他那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惊愕、了然、沉思、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洞外，风沙依旧在咆哮，如同无数冤魂在怒吼。
(http://www.220book.com/book/26GE/)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