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城的晨雾如同被揉皱的素纱，在稷下学宫的飞檐斗拱间缓缓流淌。谢玄抱着沉睡的扶苏跨出“墨守”小院，晨露打湿的青石板上，倒映着三人两骑的剪影。禽滑釐背负的木匣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哑叔腰间的短尺纹路隐约流转着幽蓝微光，唯有扶苏苍白的小脸，在谢玄肩头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
“公子昨夜未进米水。”哑叔的声音打破沉寂，他伸手拂过扶苏额角的细汗，袖中银链发出细碎的轻响，“需寻医馆。”
禽滑釐驻足回望青蚨居方向那仍在冒烟的废墟，指尖着铜管上的密语刻痕：“稷下学宫有巫祝一脉，善治惊悸。”他转身时，衣襟带起的风掀开木匣一角，露出里面半卷《非攻守城册》，书页边缘粘着些许赤镰鬼蜈的残肢。
马车碾过临淄西市的石板路，车帘缝隙中漏入的晨光里，悬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扶苏在颠簸中轻哼一声，小手无意识地攥紧谢玄的衣袖，腕间细弱的脉搏透过皮肤传来，如同春日冰面下的溪流，脆弱却顽强。
“先生…”扶苏的睫毛颤动着睁开，乌黑的眼睛里映着谢玄眉间的忧虑，“那些虫子…是不是因为我？”
谢玄喉头一紧，指尖轻轻梳理孩子汗湿的鬓角：“是坏人用了邪术，与公子无关。”他刻意忽略扶苏昨夜爆发的异力，图书馆中关于“先天灵觉”的记载如重石压心，此刻更不敢触碰。
禽滑釐突然抬手示意停车，马车在一座形如青铜巨爵的建筑前停下。门楣上“疾医馆”三个大篆被晨露洗得发亮，门前檐下悬挂着成串的药葫芦，在风中轻轻碰撞出清脆声响。
“墨者禽滑釐，求见扁静先生。”禽滑釐对门前童子出示一枚刻有齿轮纹的木牌，童子见状立刻肃容行礼，引众人入内。
医馆内弥漫着艾草与砭石的气息，一名身着素白深衣的老者正俯身观察石槽中的蟾蜍。他抬头时，谢玄注意到其左眼角有一道形似手术刀的疤痕——那是齐威王时期“刖刑”的印记。
“墨巨子亲临，可是为这孩子？”扁静先生洗净双手，目光落在扶苏身上，“目有青黑，脉息如丝，可是惊忧伤神？”
谢玄正要开口，扶苏却突然挣开他的怀抱，踉跄着走向墙角处一架正在转动的“候气铜仪”。那仪器顶端的铜鸟正随着气流偏转，翅膀开合间发出“咔嗒”轻响。
“此乃扁鹊先生所制，可测五气盈虚。”扁静先生递过一盏温过的黍米酒，“小儿惊风，需以静制动。墨巨子若信得过，可将公子留此静养三日，老朽以‘五禽戏’导气。”
禽滑釐与谢玄对视片刻，作者“蜥坳”推荐阅读《大秦帝师：我教扶苏苟到千古一帝》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后者从怀中取出一卷《伤寒杂病论》残页（图书馆中汉末医书提前现世），递予扁静：“先生可按‘桂枝加龙骨牡蛎汤’加减，若见汗出止后复热，可佐以……”
“且慢！”扁静突然抓住谢玄手腕，目光死死盯着他袖口露出的《金刚经》残片，“此等西域梵文，何以出现在秦人手中？”
医馆内气氛骤紧！哑叔的手己按上短尺，禽滑釐的木匣发出细微的机括声。谢玄却异常镇定，他缓缓展开残片，露出背面用小篆书写的《齐民要术》节选：“此乃从野王城废墟所得，先生可知，上面记载着马鼻疽的治法？”
扁静的瞳孔剧烈收缩，显然想起三年前齐国战马爆发的那场怪病，最终是一名神秘医者用艾草熏蒸之法遏制了疫情。他松开手，语气缓和：“公子留此无妨，只是……”他看向扶苏，后者正用指尖轻触铜仪上的二十八宿刻度，“此子根骨清奇，若愿学岐黄之术，老朽当倾囊相授。”
谢玄正要推辞，扶苏却转身开口，声音虽轻却清晰：“先生可教我救天下人吗？”
扁静愣住了，医馆内的铜漏滴答声突然变得异常清晰。良久，老者长叹一声，从墙上取下一幅《人体经络图》：“救一人需方，救百人需术，救天下人……”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谢玄，“需先破心中之困。”
午后的稷下学宫讲坛，阳光透过编钟形的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几何光影。禽滑釐站在三丈高的“论辩台”上，台下聚集着来自各派的弟子，腰间佩玉与竹简碰撞声此起彼伏。
“墨家兼爱，是视秦人如齐人，还是杀秦人以护齐人？”一名身着楚服的弟子高声质问，手中竹简扬起呛人的墨香。
禽滑釐抬手轻挥，木匣中飞出三只机关雀，分别衔着代表“秦”“齐”“楚”的木牌，在半空组成等边三角形：“昔年宋楚交兵，墨子止楚攻宋，非为宋而伐楚，乃为天下止戈。若秦攻齐，墨者必守齐；若齐攻楚，墨者亦必守楚——此乃‘非攻’之真谛。”
台下哗然，谢玄注意到人群中一名灰衣少年正用炭笔在袖中记录，其腰间玉佩刻着“荀”字——那是荀子门下的符号。
“敢问巨子！”又一名弟子起身，“若秦君行仁政，墨者当助其兼并天下乎？”
禽滑釐正要回答，忽闻台下传来孩童的声音：“先生说‘兼爱无差等’，那咸阳宫的公子与函谷关外的流民，可算无差？”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扶苏不知何时己登上讲坛，小手紧攥着谢玄为其改制的“兼爱”墨翟木偶。谢玄心中一惊，这正是他昨夜为安抚孩子所做，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问剑。
禽滑釐眼中闪过惊诧，随即露出赞许之色：“善！此问首指本心。”他俯身平视扶苏，“公子可知，墨者为何穿粗布、食藜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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