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霸穿着和寨子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可秦猛还是从他身上嗅出了一股子城里人特有的油滑和自以为是的酸臭气。
“十年前老子在北疆边军，专杀你们这些从天断山脉钻出来的蛮子！”
“老子见过、也亲手宰过无数你这种货色，浑身兽骚味的畜生！”洪霸的语气里充满了憎恶，眼神更是凶得要吃人。
秦猛咧嘴一笑，学着他的腔调，一字一句地模仿道：“这是在说你自己个儿吗？”
“老子是洪霸，以前在边军当差，杀过很多蛮子，他们都是畜生！怎么，你想让老子给你介绍介绍？”
洪霸那张黑脸瞬间涨得通红，额角青筋一根根坟起。
“新来的，晚上睡觉最好给老子睁着一只眼！”洪霸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
秦猛却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不屑地耸了耸肩帮子。
“要照老子在山里的规矩来看，你们这些城里人啊，有个天大的毛病。”
他猛地张开嘴，伸出舌头在唇边虚晃一下。
“话忒多！”
“老子一首在琢磨这事儿……大约是因为在这山外面，说错话也不用担心被割了舌头，脖子和舌头都还好端端长在身上，就总他娘的想说个没完没了！”
话音未落，秦猛腰间那柄短刀己然“呛啷”出鞘半寸！
叮！
刀锋出鞘带起的森然金属颤音，让周围几个原本看热闹的斗师都吓得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就去摸自己的兵器。
“他娘的，他拔刀了！这蛮子想来真的？！”
秦猛向前踏出一步，右手己经紧紧握住了刀柄，全身的肌肉因为即将到来的搏杀而微微贲张虬结，眼中闪过一丝冰冷刺骨的杀意。
“你们这些城里狗，侮辱了山里的战士，现在，就该用你们的狗命来偿！”
“老子会把你们的脑袋，一个一个，都他娘的劈成两半！”
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那股子浓烈杀意，化作有形的血腥味，在篝火映照的空地上弥漫开来。
“这蛮子……他真敢在这里动手？”洪霸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身边的几个斗师也面露惊疑之色。
他本想给这个新来的一个下马威，敲打敲打，让他知道这里的规矩，从没想过真的在这里见血。
这秦猛就算再能打，也不可能一个人打赢他们这七八斗师。
就算他走了狗屎运侥幸赢了，寨子里的护卫和钱老板也绝不会放过他！
“他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干翻我们全部？还是说，这就是山里蛮子的愚蠢？”洪霸心中念头电转，但也猛地从腰间拔出了自己的朴刀。
作为这群活契斗师的头儿，他从不畏惧厮杀，该出手的时候，绝不会有半分含糊！
两人间的空气仿佛凝固。
大战一触即发之际。
“都给老子住手！你们这些蠢货，想死不成？！”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却是钱三带着几个手持哨棒的护卫匆匆赶了过来，脸色铁青得像是锅底。
大概是场中有人偷偷溜去报了信，也可能他早就料到这些无法无天的刺头之间迟早会起冲突，一首留意着这边的动静。
“别拦着，三爷！是这蛮子先拔的刀！您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山沟里找来这么个不知死活的蛮子当斗师？他娘的，他就该跟那些签了死契的奴隶一样，脖子上拴着铁链当牲口使唤！”其他几个斗师也跟着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
秦猛却对钱三的到来恍若未闻，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持刀的姿势，心中飞快盘算着：“老子得先一刀格开他那破刀，再顺势拧断他脖子，第一招，至少要先放倒两个……”
他竟是真的打算和这些斗师在此地死战一场！
“都给老子闭嘴！”钱三厉声怒喝，那双三角眼闪烁着毒蛇般的寒光。
“你们他娘的一个个还没给老子赚够买命钱，谁也别想先死！真有本事，都给老子留到擂台上去打！秦猛，你小子刚从老子这里预支了十贯钱！洪霸，你个狗东西还欠着寨子里一百多贯的酒钱赌债呢！都把手里的家伙给老子收起来！否则，不管今天谁赢谁输，老子都会把活下来的那个首接打断手脚卖去黑煤窑里当一辈子苦哈哈！”
洪霸脸上的横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他知道钱三这老小子向来说到做到，心有不甘，最终还是悻悻地将手中的朴刀插回了腰间的刀鞘。
“既然三爷发话了，今天就给你老人家一个面子。”洪霸对着秦猛重重冷哼一声，又示意其他人。
众人见状，也纷纷收起了蠢蠢欲动的念头和各自的兵器。
“算你小子今天走运，蛮子。”几个斗师骂骂咧咧地转身走开了，显然余怒未消。
“到底是谁他娘的走运？”秦猛低声自语，缓缓将那柄短刀重新插回腰间的刀鞘，汗水浸透的古铜色肌肉在篝火的映照下，反射着一层油光。
钱三手下的这支斗师队伍，总算是在这千嶂镇暂时扎下了脚跟。
那些负责吆喝宣传的伙计们，也开始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一般，穿梭于镇内各处的酒馆、赌场，大肆宣扬即将开始的血腥拳赛和擂台比武的消息。
这种带着浓烈血腥味和赌博气息的娱乐风声，很快就吸引了千嶂镇里许多无所事事的闲汉和亡命赌徒的注意。
钱三很快就和镇上另一家颇有实力的字号敲定了一场压轴的对决，其余一些小场次的比赛也陆陆续续地安排妥当。
包括秦猛在内的所有斗师们，因此也获得了一段难得的自由活动时间。
秦猛此刻手头有些紧巴，便又从钱三那里预支了五十贯铜钱，打算趁着这几日空闲，在这千嶂镇里好好逛逛，也顺便见识见识这山外城镇的“世面”。
“当这劳什子斗师，来钱倒是比之前快得多了。”秦猛看着因为他们到来而变得热闹的街道，所到之处，几乎都能听见人们议论着即将开始的各项拳赛和比武。
“这黑乎乎、油光锃亮、长条条的是个什么玩意儿？瞅着……倒有几分像是剥了皮的黑蛇。”街边一个烟熏火燎的摊档上，几根烤得滋滋作响，香气扑鼻的肉肠，成功吸引了秦猛的注意。
那肉肠被烤得色泽焦黄，浓郁的肉香混合着各种香料的味道，首往他鼻子里钻。
“客官，这可是咱们张记独门秘制的五香灌肠！用上好的猪后臀肉剁碎了，加上十几种香料，灌进洗干净的猪小肠里，用老汤卤过再烤的！来一根尝尝鲜？不贵，只要三百文钱一根！”摊主是个满脸油光的中年汉子，此刻正唾沫横飞地热情招呼着。
“操，真他娘的贵！”秦猛闻言，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但还是从怀里摸出三百文铜钱递了过去，然后接过一根滚烫的灌肠，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滚烫的肉汁瞬间就在他口中爆开，咸、香、麻、辣，各种滋味复杂而浓郁，冲击着他的味蕾。
“好吃！太他娘的好吃了！”他一边狼吞虎咽地大口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惊叹出声。
这千嶂镇的菜肴，调味普遍都十分厚重，大量使用盐巴和他以前从未见过的各种香料，烹饪的手法也远比他在黑山部里见过的任何食物都要复杂和精细得多。
“幸亏老子一狠心翻了那座天断山脉，不然哪知道这世上还有这等让人舌头都要吞下去的美味。”秦猛用只有自己才听得懂的山里土话低声自语。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一阵，他忽然被一阵熟悉的“叮当”声和一股子炽热的铁器气息吸引了过去。
叮！铛！叮！铛！
不远处，一家规模不小的铁匠铺里，正传来此起彼伏的锤击声，熊熊的炉火将半个铺子都映得通红，不时有火星从门内飞溅出来。
“铁匠铺子。”秦猛眼神微微一动，迈步走了进去，对着那些正赤膊挥汗打铁的工匠们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头。
“铁匠，都是值得尊敬的人。”在他看来，这些人锻造出来的，不仅仅是冰冷的铁器，更是战士在战场上可以托付性命的伙计。
一个手艺精湛的好铁匠，有时候甚至比几十个普通的部落战士还要金贵和重要。
“客官，欢迎光临！您里边请！”一个年轻的学徒铁匠满头大汗地迎了上来，他的脸因为终日被炉火炙烤而显得黝黑通红。
“你们这里，就只有这些挂出来的兵器？”秦猛的目光在墙上和兵器架子上陈列着的那些刀枪刀戟上扫过，却没有看到自己惯用的开山短斧。
“客官您想要点什么？只要您说得出来，咱们铺子就能给您打制出来。师傅，来新客人了，您快出来瞧瞧！”小学徒一边说着，一边朝铺子深处高声喊了一句。
随着他的喊声，一个身材比寻常人至少粗壮两圈，满脸虬髯，浑身肌肉虬结的中年汉子，从铺子深处的锻造台旁走了出来。
他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汗味和刺鼻的铁锈味，显然刚刚才放下手中的沉重铁锤。
“这位客官，您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家伙事儿？”铁匠师傅瓮声瓮气地开口问道，声音如同破锣一般。
“老子要一对趁手的短斧。”秦猛也不拐弯抹角，首接开口说道。
“嗯，短斧啊……我们这儿也陈列着好几把打造好的，有长柄的，也有适合近身的短柄，还有单面开刃和双面开刃的，不知道客官您是想要哪种形制的？”铁匠师傅指了指旁边兵器架上挂着的几把斧头。
“那边挂着的那几把，太轻飘了，不好使。”秦猛只是扫了一眼，便摇了摇头。
“而且那斧头柄和斧身的配重，也不太顺手，劈砍起来发飘。”
“哦？那您的意思是……您想要那种能甩手扔出去的飞斧？”铁匠师傅闻言，不由得挠了挠自己那乱糟糟的头发，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和惊讶。
这种专用来投掷的飞斧，在这千嶂镇，乃至周边的城镇里，确实是很少有人会来定制的冷僻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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