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把陆宇写着“带孩子们看槐花”的字条折成小方块，塞进围裙口袋时，手机突然震得厉害。屏幕上跳出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邻市，她划开接听，那边传来阵咋咋呼呼的笑：“林小悦！还认得我不？”
这声音像颗小石子投进记忆的水潭，林悦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陈佳佳？你怎么换号了？”
“换八百个号也得把你扒出来啊！”陈佳佳的大嗓门快把听筒震破，“下周六老同学聚聚，地点定在咱们中学门口的老槐树底下，你和陆宇必须来！”
挂了电话，林悦转身就见陆宇抱着堆木片从木工房出来，蓝色工装裤膝盖处沾着木屑，额角还挂着点锯末。“谁啊？听着挺热闹。”他把木片往桌上一放，拿起林悦递来的毛巾擦脸，露出的胳膊上还留着道浅浅的疤——那是高中时替林悦挡掉落的黑板擦划的。
“陈佳佳说要聚老同学，下周六。”林悦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低头整理木片，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发顶，映得碎发像镀了层金，“你去不去？”
陆宇的手顿了顿，手里的砂纸蹭过木边发出“沙沙”声：“她怎么想起组织了？”
“说是翻旧相册翻到咱们毕业照，突然就想了。”林悦从抽屉里翻出个铁盒子，里面压着本泛黄的相册，翻开第一页就是毕业照。前排中间的陈佳佳扎着高马尾，胳膊肘怼着旁边的男生，正是当年总跟陆宇较劲的班长赵磊。
陆宇凑过来看，指尖点了点照片角落的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最后一排，嘴角抿得紧紧的，只有眼神偷偷往林悦的方向瞟。“这照片……陈佳佳居然还留着。”他挠挠头，耳根有点红。
“她当年可是把相册当宝贝，谁借都得打欠条。”林悦笑着翻到下一页，是张运动会的抓牌，陆宇正把摔倒的林悦扶起来，自己的膝盖在跑道上蹭出片红，却只顾着拍她身上的灰。
到了周六，林悦特意穿了件浅蓝衬衫，袖口还别着当年陈佳佳送的贝壳扣——那是她们仨凑钱买的同款，陈佳佳的是粉色，林悦的是白色，还有个转学的女生李梅，戴的是黄色。陆宇则套了件干净的白T恤，领口洗得有点松，却比穿西装还精神。
两人到中学门口时，老槐树下己经围了圈人。陈佳佳一眼就冲过来，还是当年那股子风风火火的劲儿，穿条花裙子，手里举着个巨大的泡泡机，看见林悦就往她怀里扑：“可算来了！就等你们俩！”她身后跟着个戴眼镜的男人，手里拎着个保温桶，正是赵磊。他现在倒没了当年的锐气，笑起来眼角堆着细纹：“陆宇，好久不见，听说你开了家木工坊？”
陆宇点点头，刚要说话，就被个穿运动服的女生拽住胳膊。“林悦！”女生眼睛亮闪闪的，手里还攥着个旧笔记本，“你看我带啥了？”翻开本子，第一页是张三人合照，李梅站在中间，举着支冰棍，林悦和陈佳佳挤在两边，冰棍水顺着胳膊流到肘弯。
“李梅？你不是在外地定居了吗？”林悦又惊又喜，当年李梅全家搬去南方，临走时把黄色贝壳扣塞给了林悦，说等回来再换回去。
李梅晃了晃手腕，黄色贝壳扣在阳光下闪着光：“上周出差正好过来，佳佳说聚会，说啥也得挤时间来。”
几人正聊得热乎，赵磊突然拍了拍手：“都别站着了，我订了旁边的茶馆，里面有包间，还能看看当年的操场。”
茶馆包间的窗户正对着学校操场，当年的煤渣跑道换成了塑胶，只有那棵老槐树还在，枝繁叶茂的。陈佳佳把保温桶打开，里面是她妈熬的酸梅汤，用当年学校小卖部同款玻璃杯分着倒：“尝尝，还是老味道不？”
林悦抿了口，酸得眯起眼，倒和记忆里一模一样。陆宇不爱喝酸的，却也端着杯子没放下，赵磊见状，从包里掏出包话梅递过来：“我就知道你还这毛病。”
原来赵磊当年总跟陆宇抢第一，却总在陆宇的水杯里偷偷放话梅——知道他嫌酸梅汤太酸，又不好意思说。
聊着聊着，李梅突然叹了口气：“真羡慕你们还在这儿，我每次回来都觉得变了好多。”她当年转学是因为父亲工作调动，临走前哭了好几晚，说舍不得这棵老槐树。
陈佳佳突然一拍桌子：“有啥好羡慕的？我跟赵磊商量好了，把咱们当年的教室租下来，弄个公益书屋，就叫‘槐树书屋’，你们俩来不来？”
林悦和陆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陆宇刚要答应，赵磊却挠了挠头：“其实……我还有个事没说。”他从包里拿出份诊断报告，声音低了些，“我爸前段时间查出阿尔茨海默症，总念叨着想回学校看看，我才想着组织这次聚会，也想让他来认认老地方。”
这话一出，包间里顿时静了。陈佳佳眼圈先红了：“那更得弄书屋了，让叔叔常来坐坐，说不定看着老物件能想起更多事。”
陆宇突然站起来：“书屋的书架我来做，用老槐树去年剪下的枝桠，这样带着树的味道，叔叔说不定能闻出来。”
林悦也点头：“我把画室的书都搬过去，再教孩子们做书签，就像当年咱们做的那样。”
李梅掏出手机：“我那边有批旧书，回头寄过来，都是当年咱们爱看的。”
正说着，赵磊的手机响了，是护工发来的视频，镜头里赵磊父亲正坐在轮椅上，指着屏幕里的老槐树笑，嘴里含糊地说：“槐树……开会……”
赵磊举着手机给大家看，眼眶红红的，却带着笑：“你们看，他认出来了。”
陈佳佳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个铁盒子，里面是三个贝壳扣——粉色、白色、黄色串在一起。“当年李梅走后，我就把这仨串起来了，想着哪天凑齐了再戴上。”她把盒子往桌上一推，“现在齐了，咱仨还跟当年一样。”
林悦看着贝壳扣，突然想起陆宇当年偷偷在她笔记本里夹的小纸条，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槐树，旁边写着“等你放学”。她转头看陆宇，发现他也正望着自己，嘴角带着点笑意，和照片里那个少年的眼神重合在一起。
这时，赵磊突然说：“对了，书屋还缺个招牌，陆宇，你手艺好，能不能……”
陆宇刚点头，陈佳佳就抢话：“招牌上得画棵槐树！林悦，这活儿归你！”
大家笑作一团，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洒进来，落在桌上的贝壳扣上，闪着细碎的光。没人注意到，李梅悄悄把黄色贝壳扣取下来，塞进林悦手里，又把林悦的白色贝壳扣换了过去，动作快得像当年偷塞纸条时一样。
而陆宇的手机里，刚收到条消息，是木工坊的学徒发来的：“陆哥，上次那批槐树枝桠处理好了，就是有根特别弯的，不知道能做啥……”他看着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回复道：“留着，有用。”
包间的门被推开，服务员端着茶进来，看见满桌的旧物件和笑闹的众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林悦抬头时，正好对上服务员的目光，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就像很多年前，她们仨也是这样围在教室后排，偷偷分享一包话梅，被老师抓个正着时，也是这样又怕又笑的模样。
只是那时谁也没想到，多年后还能这样坐在一起，聊着当年的糗事，规划着带着老槐树味道的未来。陈佳佳的泡泡机还在吐着泡泡，有个泡泡飘到陆宇手边，他伸手戳破，溅起的小水珠落在林悦的手背上，凉丝丝的，像极了当年他偷偷放进她书包里的冰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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