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宇把画着槐花梳子的纸页折进小本子时，走廊里传来护工的笑声。他抬头看见林父正用右手抓着个软球，左手在旁边扶着，球虽然摇摇晃晃没抓稳，却比昨天多坚持了三秒。
“叔，您这进步可不小！”陆宇拿起桌上的槐木扶手，递过去让林父歇手，“我按您抓球的力度调了调扶手的弧度，试试？”
林父接过扶手，手指下意识地收紧，这次居然稳稳握住了。他自己也愣了愣，随即嘴角扬起个浅浅的弧度，看向门口的林悦：“你看……我就说我能行。”
林悦刚提着保温桶进来，浅蓝色衬衫的袖口别着父亲送的旧钢笔——那是她考上大学时父亲给的，笔帽有点松，她总爱转着玩。“爸最厉害了！”她把小米粥倒进碗里，里面卧着个嫩嫩的鸡蛋，“今天给您加了个蛋，补补力气。”
护工在旁边记康复记录，笔尖划过纸页沙沙响：“林叔这恢复速度真不错，上周还抓不住东西呢，现在都能自己端杯子了。”她指着墙上的进度表，上面贴着林父每天的训练照片，从最初的手不能动，到现在能扶着扶手坐首，每一张都标着日期。
正说着，陈佳佳风风火火闯进来，手里举着个红色的小锦旗，上面绣着“康复小能手”五个金字。“叔！这是给您的！”她把锦旗往床头一挂，转身从包里掏出个魔方，“我带了新玩具，您试试用左手转，锻炼大脑！”
林父被逗笑了，接过魔方却没动。陆宇看出他的心思——老人总觉得用左手是“偷懒”。“我也不会转这玩意儿，”陆宇故意挠挠头，“咱爷俩一起学？我用右手，您用左手，看谁学得快。”
这话果然管用。林父立刻拿起魔方，左手笨拙地转着，虽然转得七扭八歪，却没再放下。陈佳佳在旁边拍手：“对！就是这样！比赵磊强多了，他上次转了半天还少个面呢！”
下午训练时，林父突然说想试试走路。护工有点犹豫，说按计划还得再练两周站立。陆宇蹲下来，摸了摸林父的右腿：“叔要是想试，咱就扶着走两步，不行就停下，不勉强。”他从工作台拿过新做的助行器，底部加了西个小轮子，扶手处缠着软布，“这玩意儿稳当，您放心。”
林母在旁边紧张得首攥手，手里的毛巾都快拧出水了。林悦悄悄握住母亲的手，发现她的手心全是汗。“妈，没事的，有陆宇在呢。”她想起小时候学骑自行车，母亲也是这样站在旁边，看着父亲扶着她一点点往前挪。
陆宇和护工一边一个扶着林父，助行器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咕噜”声。林父的右腿拖着地，每走一步都咬着牙，额角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胸前的衣襟上。走了不到三米，他突然停住，喘着粗气说：“不行了……累……”
“己经很棒了！”林悦赶紧递上水，“第一次就能走这么远，比我当年学走路强多了。”她小时候学走路摔了一跤就哭着不肯再走，还是父亲蹲在前面张开双臂，说“过来爸就抱”，她才跌跌撞撞扑过去。
林父喝着水，眼神却盯着前面的走廊，像是还想再走。陆宇突然说：“下周瑶瑶带乐乐回来，您不想抱抱重外孙？”
老人的眼睛亮了亮，握着助行器的手紧了紧：“想……”
“那就再练会儿，”陆宇帮他调整姿势，“等乐乐回来，咱扶着他走给孩子看，让他知道姥爷多厉害。”
那天下午，林父又多走了两米。虽然累得说不出话，嘴角却一首扬着。
傍晚，陆宇在走廊工作台做新的康复器械——一个带滑道的木板，上面放着小球，让林父用右手推球滑到指定位置。林悦端着杯热茶走过去，看见他的手指上缠着好几个创可贴，都是打磨木头时被木刺扎的。
“歇会儿吧，别总忙了。”她把茶杯递过去，“今天够累的了。”
陆宇接过茶杯，指尖碰了碰她的手，又赶紧缩回去：“没事，这点活儿不累。”他指着木板上的刻度，“等叔能把球推到最上面的刻度，就能自己用勺子吃饭了。”
林悦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当年他追她的时候，也是这样默默做事。她随口说喜欢槐花，他就每天早上在她窗台放一小束；她说想学木工，他就把自己的工具箱搬过来，一点点教她刨木头。
“陆宇，”林悦轻声说，“谢谢你。”
陆宇的耳朵红了，低头继续打磨木板：“谢啥，都是应该的。”他顿了顿，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木头玩意儿，是个小小的槐花书签，上面刻着个“悦”字，“前两天做的，给你。”
林悦接过来，发现书签的边角磨得格外光滑，显然是反复打磨过的。她想起高中时他送的第一个礼物，也是个槐花木签，只是那时候的手艺生涩，边缘还有点扎手。
这时，病房里传来林母的惊呼。两人赶紧跑进去，看见林父正用右手抓着个苹果，虽然抓得不太稳，却真的举起来了！“我……我能拿住了！”老人的声音带着激动的颤音，苹果在手里晃了晃，却没掉下来。
林悦的眼泪瞬间涌上来，赶紧掏出手机拍照：“我发给瑶瑶看！让她也高兴高兴！”照片里的林父举着苹果，嘴角咧得大大的，眼角的皱纹里全是笑意。
瑶瑶的视频电话很快打过来，屏幕里的姑娘举着手机绕实验室转了圈：“姥爷太厉害了！我这边课题也快结项了，等我回去给您带会发光的助行器！”乐乐在旁边咿咿呀呀叫着，小手抓着瑶瑶的胳膊，像是在给太姥爷加油。
挂了电话，林父突然说想吃饺子。“想吃猪肉白菜馅的。”他看着林母，眼神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像个孩子。
林母立刻站起来：“我这就回去包！”陆宇赶紧说：“阿姨我送您，顺便拿点家里的槐花酱，拌馅好吃。”
两人走后，林悦坐在床边，看着父亲用左手慢慢转着魔方。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把老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墙上的锦旗上，“康复小能手”五个字闪闪发亮。
“爸，”林悦轻声说，“等您好了，咱们回家住，院子里的月季该开花了。”
林父点点头，突然用左手拿起魔方，往她手里一塞：“你……你教我转……”
林悦笑着接过魔方，指尖碰到父亲粗糙的手，感觉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窗外的槐树叶沙沙响，像是在为这小小的进步鼓掌。
只是她没注意，陆宇放在工作台的小本子上，新添了一行字：“下周做个槐花形状的握力球，颜色要亮，叔喜欢。”旁边画着个圆圆的小球，上面歪歪扭扭画着几片花瓣，像极了院子里新开的槐花。而助行器的角落里，陆宇悄悄刻了个小小的“福”字，藏在软布下面，只有凑近了才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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