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前一日，云煌下了场大雪。清晨推开窗，整座皇宫都裹在皑皑白雪里，太和殿前的铜鹤积了半尺厚的雪，檐角的神兽仿佛衔着碎玉，连空气都带着清冽的甜。
铭七正对着铜镜束发，徐骁从背后走来，拿起那支袁正送的狼毫笔——笔杆上“守心”二字在晨光里格外清晰。“用这个簪发吧。”他轻声说，指尖穿过铭七的发间，将笔杆稳稳插在发髻上。
墨色笔杆衬着乌黑的发丝，竟有种说不出的雅致。铭七看着镜中两人交叠的身影，徐骁的手还停留在他发间，指腹着笔杆上的刻字，忽然道：“袁师傅说‘守心’，其实于你我而言，守着彼此，便是守心了。”
铭七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转身，却被徐骁按住肩膀。“别动，”他低头，唇瓣擦过铭七的耳廓，“今日要穿朝服，得仔细些。”
宫人捧着朝服进来时，见两人依偎在镜前，识趣地放轻了脚步。徐骁的朝服是玄色十二章纹，绣着日月星辰，庄重威严；铭七的总督朝服是绯红底色，缀着孔雀翎补子，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
徐骁替他系好玉带，指尖不经意滑过他腰侧，惹得铭七轻轻颤了颤。“正经些，”铭七红着脸拍开他的手，“等会儿要见百官呢。”
“在你面前，朕只想不正经。”徐骁低笑，却还是收回了手，替他理了理衣襟，“好了，走吧。”
祭天仪式在南郊天坛举行。雪后的天坛格外肃穆，青石板路上铺着红毡，百官身着朝服肃立两侧，见徐骁携铭七走来，齐齐躬身行礼：“参见陛下，总督大人。”
徐骁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身边的铭七身上。晨光透过云层洒下，照在铭七绯红的朝服上，映得他眉眼清亮，手里握着的祭天祝文泛着薄薄的光——那是他昨夜亲笔写的，字迹清隽，透着虔诚。
仪式开始，礼官唱喏声在天坛上空回荡。徐骁手持玉圭，一步步走上祭台，铭七紧随其后，捧着祝文的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当徐骁的声音响起，带着对苍生的祈愿，对来年的期盼，铭七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他们曾在这祭台上并肩抵御过生死，如今又一同站在这里，守护着这片土地和百姓。
仪式结束时，雪又开始下了。徐骁脱下自己的披风，裹在铭七肩上，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耳尖：“冻着了？”
“没有。”铭七摇摇头，看着百官陆续散去，忽然笑道，“还记得三年前吗？也是这样的雪天，我们在祭台后面躲刺客，你把我护在怀里，披风上全是血。”
徐骁的脸色沉了沉，捏了捏他的脸颊：“不许提旧事。”他不想让那些血腥沾染了此刻的安宁，更不想让铭七想起那些惊险。
铭七却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过来：“我想提，因为那些事让我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会护着我。”
徐骁的心软了下来，反手握紧他的手：“永远都会。”
回到宫里时，御膳房备了暖锅。铜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羊肉，汤汁泛着奶白，撒上翠绿的葱花，暖意扑面而来。李德全笑着说：“这是按陛下的吩咐，用云煌东山的羊肉做的，最是滋补。”
铭七夹了块羊肉，吹了吹送进嘴里，鲜嫩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带着点微辣的暖意。徐骁看着他吃得鼻尖冒汗，眼里满是笑意，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只是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
“你也吃啊。”铭七把一块羊尾油放进他碗里，“这个最香了。”
徐骁皱了皱眉——他素来不爱吃油腻，却还是张口吃了，看着铭七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油腻也带着甜。
午后，两人在御花园赏雪。梅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沾着雪，像落了满枝的碎玉。铭七伸手接住一片落雪，看着它在掌心慢慢融化，忽然道：“去年在京城，我总想起这里的梅花。”
“嗯，”徐骁从背后抱住他，“朕也总想起，有人总爱在这里折梅花插鬓角，说这样好看。”
铭七的脸颊红了，转身想反驳，却撞进徐骁怀里。他抬头，正对着徐骁含笑的眼，那里面映着漫天飞雪，也映着他的身影。徐骁低头，吻住了他的唇，带着梅花的清冽和雪的微凉，却让铭七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
雪落在两人的发间、肩头，像撒了层糖霜。铭七的手穿过徐骁的发，指尖触到他微凉的耳廓，忽然觉得，这世间最安稳的事，莫过于在漫天风雪里，被这个人紧紧抱着，仿佛能抵御所有严寒。
除夕夜里，宫里张灯结彩，处处都是喜庆的红。年夜饭摆在养心殿的暖阁，满满一桌子菜，都是两人爱吃的——云煌的酸汤鱼，京城的烤鸭，还有袁正托人送来的南萧莲蓉酥。
李德全带着宫人行了礼，识趣地退了出去，暖阁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徐骁倒了杯青梅酿，递给铭七：“尝尝，袁师傅送的，说是窖藏了十年。”
铭七抿了一口，醇厚的酒香里带着青梅的清甜，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很。“好喝。”他眼睛一亮，又喝了一口。
徐骁看着他贪杯的样子，笑着夺过酒杯：“少喝点，你酒量浅，喝醉了该闹人了。”
“我才不闹。”铭七不满地嘟囔，却还是乖乖地放下了酒杯，拿起块莲蓉酥塞进嘴里，“这个也好吃，比京城的甜一点。”
徐骁替他擦了擦嘴角的碎屑，忽然从怀里掏出个锦盒：“给你的新年礼物。”
锦盒里是枚玉佩，羊脂白玉雕成七叶莲的形状，莲叶上的纹路细腻，莲子，一看便知是精心雕琢的。“这是云煌玉矿新出的料子，我让人照着你绣的七叶莲雕的。”
铭七拿起玉佩，触手温润，上面还残留着徐骁的体温。他想起自己绣坏了无数块帕子才绣成的那朵七叶莲，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你怎么还记得……”
“你的事，朕都记得。”徐骁拿起玉佩，替他系在腰间，“以后，见玉如见朕。”
铭七低头，看着玉佩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忽然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个小布包：“我也有礼物给你。”
布包里是个荷包，针脚比以前工整了许多，上面绣着两只交颈的鸟，依偎在梅枝上，是他跟着袁正学了许久才绣成的。“我绣了好久……”他有些不好意思，“可能不太好看。”
徐骁接过荷包，指尖抚过上面的针脚，每一针每一线都透着认真。他把荷包系在腰间，紧贴着玉佩的位置，笑得眉眼温柔：“好看，是朕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窗外忽然响起烟花声，一道道流光划破夜空，绚烂夺目。铭七跑到窗边，看着漫天烟火，忍不住欢呼起来。徐骁走到他身边，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窝，声音里带着笑意：“喜欢吗？特意让人在宫墙外放的，怕吵着你。”
铭七点点头，转身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徐骁，有你真好。”
徐骁低头，在他发顶亲了亲，声音轻得像叹息：“有你，才是真好。”
烟火还在继续，暖阁里的烛火摇曳，映着两人交握的手，一枚玉佩，一个荷包，在火光里闪着柔和的光。
大年初一，按照云煌的习俗，皇帝要接受百官朝贺，然后与民同乐，在朱雀大街上给百姓们发福袋。铭七陪着徐骁坐在龙辇上，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孩子们举着风车跑来跑去，脸上都带着笑容。
“看，那家糖画铺的掌柜在给孩子们画兔子呢。”铭七指着街角，眼里亮闪闪的。
徐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笑着吩咐李德全：“去把那糖画师傅请过来，给总督大人画只最大的兔子。”
铭七的脸瞬间红了，轻轻捶了他一下：“别胡闹。”
徐骁低笑，握住他的手：“不胡闹，就想让你开心。”
龙辇行到街心，徐骁起身，接过李德全递来的福袋，一个个分给围上来的百姓。“陛下万岁！”“总督大人新年好！”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温暖了整个寒冬。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捧着福袋，仰着头对铭七说：“总督大人，我阿爹说，您去年修的水渠，让我们家的田收成好了好多呢！”
铭七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那要好好吃饭，长高高。”
小姑娘重重地点点头，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徐骁看着铭七温柔的侧脸，眼里满是骄傲——这是他的总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也是云煌百姓爱戴的父母官。
朝贺结束，回到宫里时，己是午后。李德全禀报说，南萧的使臣己经到了，明日便可入宫觐见。“袁尚书托使臣带了信来，说开春后便来云煌，想看看您新画的《云煌雪霁图》。”
铭七眼睛一亮：“太好了，我这就去把画收尾。”
他兴冲冲地跑到偏殿的书房，案上摊着的正是《云煌雪霁图》，画的是雪后初晴的云煌宫，太和殿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光，梅枝上的雪正在融化，几只麻雀落在枝头，一派生机盎然。
徐骁走进来的时候，正看见铭七握着狼毫笔，细细勾勒着梅枝上的积雪。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身上，给他镀了层金边，发间的狼毫笔簪闪着淡淡的光，专注的模样像幅静止的画。
“在忙什么？”徐骁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的腰。
“给梅花加点细节，”铭七侧头看他，“师傅说，画雪要留白，画梅要藏锋，这样才有意境。”
徐骁低头，看着画上的雪景，忽然道：“朕觉得，还差一样东西。”
“什么？”
徐骁拿起笔，蘸了点朱砂，在梅枝下添了两个依偎的人影，看不清面容，却能看出彼此依偎的温柔。“这样，才是完整的云煌雪霁。”
铭七看着那两个小小的人影，忽然笑了，眼眶却有些。他放下笔，转身抱住徐骁：“徐骁，我们会一首这样下去的，对吗？”
“会的。”徐骁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泪，“生生世世，都这样。”
窗外的雪己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照在宫墙上，映得“云煌”二字愈发耀眼。书房里，墨香袅袅，烛火摇曳，将两个相拥的身影，定格在这温暖的岁月里。
他们知道，往后的路还很长，或许会有风雨，或许会有挑战，但只要身边有彼此，便无所畏惧。因为这里是云煌，是他们的家，是他们用真心守护的地方，也是他们相守一生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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