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云煌，雨水渐渐多了起来。清晨推开窗，总能看见廊下挂着的竹篮里盛着新摘的春茶，叶片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是宫人从御花园的茶圃里采来的。
铭七坐在偏殿的书案前，正用袁正留下的那方端溪砚研墨。墨锭在砚台里轻轻研磨，泛起细腻的墨汁，带着淡淡的松烟香。案上摊着的是一幅尚未完成的《春耕图》，画的是南萧使臣带来的稻种在云煌试种成功的景象——田埂上农人扶着犁，孩童提着水壶，远处的水车吱呀转动，一派生机勃勃。
“在忙什么？”徐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朝会刚散的些许疲惫，却依旧温和。
铭七抬头，见他穿着玄色常服，领口沾着点雨丝，忙起身迎过去：“刚散朝？外面下雨了吗？”
“下了点小雨，不大。”徐骁握住他的手，指尖带着微凉的湿气，“看你这墨研得正好，替朕也写一幅？”
“写什么？”铭七笑着转身，拿起那支“守心”狼毫笔。
徐骁走到书案前，看着《春耕图》上的景象，沉吟片刻道：“就写‘岁稔年丰’吧，愿云煌年年如此。”
铭七蘸了墨，在宣纸上写下这西个字。笔锋清劲，带着他独有的温润，又藏着几分历练后的沉稳。徐骁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握笔的姿势——手腕悬起，指尖用力，是袁正教的笔法，却早己融入了自己的风骨。
“越来越有大家风范了。”徐骁在他耳边低语，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发，“袁师傅若是见了，定要夸你。”
铭七的脸颊微微发烫，放下笔转身看他：“朝会上有要事？看你神色有些倦。”
“南萧那边送来了新的通商文书，”徐骁牵着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想在云煌开设榷场，互通有无。朕己准了，过几日让户部拟个章程。”
“那是好事。”铭七眼睛一亮，“南萧的丝绸和茶叶，在云煌很受欢迎，我们的瓷器和皮毛，也能往南萧运了。”
徐骁笑着点头，揉了揉他的头发：“还是你懂这些。等榷场开了，带你去看看，说不定能淘到你喜欢的南萧绣品。”
铭七想起自己绣坏的那些帕子，忍不住笑了：“还是算了，我这点手艺，哪敢跟南萧的绣娘比。”
“在朕眼里，你绣的最好。”徐骁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带着雨后的清润，“尤其是那个交颈鸟荷包，朕日日都带着。”
铭七被他说得心跳漏了一拍，转身想去续茶，却被徐骁拉住手腕，轻轻一带就跌进他怀里。“别闹，”他红着脸推他，“李德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进来了。”
“进来正好，让他看看，朕的总督大人有多可人。”徐骁低笑，却还是松了手，替他理了理微乱的衣襟，“晚上想吃什么？御膳房新来了个南萧厨子，做的荷叶鸡据说很地道。”
“好啊。”铭七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还要喝去年的桃花酿。”
“都依你。”
傍晚的雨渐渐停了，天边挂起一道彩虹，横跨在宫墙上，像座七彩的桥。铭七站在廊下，看着彩虹下的太和殿，琉璃瓦在夕阳下闪着光，忽然觉得这皇宫比初见时温柔了许多。
“在看什么？”徐骁走过来，递给她一件披风，“雨后风凉，披上。”
铭七接过披风裹好，靠在他肩上：“在想，刚到云煌的时候，总觉得这里太大，太冷清，连走路都要数着地砖的格子。”
“现在呢？”
“现在觉得，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棵树，都带着暖意。”铭七抬头看他，眼里映着彩虹的光，“因为有你在。”
徐骁的心像是被温水浸过，软得一塌糊涂。他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声音轻得像叹息：“朕也是。”
晚膳时，荷叶鸡果然香气扑鼻。翠绿的荷叶包裹着嫩黄的鸡肉，撕开时热气腾腾，混着荷叶的清香和鸡肉的鲜美，让人食欲大开。铭七吃得不亦乐乎，嘴角沾着点油星，像只偷吃东西的小兽。
徐骁替他擦了擦嘴角，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只是看着他笑：“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太好吃了嘛。”铭七含糊地说，又夹了块鸡腿肉塞进他嘴里，“你也吃。”
徐骁张口咬住，鸡肉的鲜嫩在舌尖化开，混着荷叶的清香，确实美味。可看着对面人满足的样子，他忽然觉得，再好的珍馐，也抵不过身边人的笑颜。
吃过晚膳，两人在暖阁里看书。徐骁处理着奏折，铭七则在一旁继续画《春耕图》，偶尔抬头看他一眼，见他眉头微蹙，便会递上一杯热茶，指尖轻轻揉一揉他的眉心。
“累了？”徐骁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要不先去睡？”
“不累。”铭七摇摇头，“陪你一会儿。”
暖阁里很安静，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一声，和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像一层薄薄的银纱。
夜深时，徐骁终于处理完了奏折。他走到铭七身边，见他己经趴在书案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那支狼毫笔，脸颊贴着未干的画纸，印出一小片淡淡的红。
徐骁失笑，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铭七在睡梦中哼唧了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像只温顺的猫。他低头看着怀里人恬静的睡颜，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心里满是柔软。
将他轻轻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徐骁坐在床边看了许久。案上的《春耕图》己经完成，角落里添了两个小小的人影，站在田埂上，望着远处的炊烟，是他和铭七的模样。
他想起袁正临走时说的话：“守着这片土地，守着身边的人，便是最好的岁月。”
如今想来，确实如此。
窗外的月光很亮，照亮了云煌的夜空。徐骁躺在铭七身边，将他轻轻揽入怀中，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渐渐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明天醒来，阳光会透过窗棂照进来，铭七会在他身边伸着懒腰，御膳房会备好温热的早膳，朝堂上有需要商议的政务，宫墙外有等待守护的百姓。
而这一切，因为有了彼此，都变得无比值得。
云煌的岁月，还很长。他们会一起看遍春的桃花，夏的荷塘，秋的明月，冬的白雪，把这皇宫，过成最温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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