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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暖炉

小说: 御宇情澜:凛影与君心   作者:鸣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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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腊月,云煌的雪落得勤了些,常常是一夜风雪,晨起推窗,檐下便挂着冰棱,像一串串透亮的水晶。宫墙内的日子照旧流转,铭七每日提着食盒走街串巷的脚步没停,给浣衣局送暖水袋的频次反倒密了些,连给小太监们裁帕子的针脚,都比往日更细密了几分。

只是没人知道,夜深人静时,他常对着案上那张画了一半的谷场图发呆。宣纸上的谷仓还是歪歪扭扭的,王老汉的棉袄画得像团揉皱的棉絮,后生手里的汤碗更是成了个圆滚滚的墨团。换作往日,他定会笑着揉掉重画,可如今握着笔的手悬在半空,半晌落不下去,心里像堵着团湿棉絮,沉甸甸的,连呼吸都带着点滞涩。

这情绪来得没头没尾。前几日去镇上学堂看孩子们写字,先生夸他新教的“安”字写得好,说笔尖要藏锋,收笔要沉稳,才担得起这个字的分量。他站在廊下看了许久,看孩子们握着毛笔的小手晃来晃去,忽然就想起徐骁案头那摞高高的奏折——那些朱批的“准”与“驳”,那些被圈点的灾荒与收成,哪一个字不是藏着千钧重负?

那日回殿的路上,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他竟没像往常那样缩脖子,只是任由寒气往领子里钻。春桃提着暖炉追上来,把炉塞到他手里:“大人,您手都冻僵了,怎么不吭声?”他才回过神,笑着说没事,可指尖触到暖炉的温度时,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闷,却没散去分毫。

他照旧陪徐骁去谷场。农户们在翻晒新收的豆子,金黄金黄的豆子滚在竹匾里,像撒了满地的碎阳光。王老汉拉着徐骁说,县太爷又送了新谷种,袋子上还印着“高产”二字,字是刻在木版上拓的,边缘有些毛糙,却比任何烫金大字都让人欢喜。徐骁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玄色龙袍的衣角扫过竹匾,带起几粒豆子,滚到铭七脚边。

他弯腰捡起豆子,指尖捏着那点圆润的硬实,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涩。这些日子徐骁睡得越来越晚,晨起时眼下总带着淡淡的青黑,昨日给他换茶盏时,见他握着笔的手在奏折上顿了顿,指节泛着白——定是又熬夜了。可朝堂的事,他插不上太多手,能做的,不过是备些热汤,添件衣裳,连那句“别太累了”,都怕说出来添乱。

分热汤时,他往农户碗里盛得格外满,羊肉的香气飘起来,后生们的笑闹声撞在雪地上,弹回来都是暖的。徐骁回头看他,眼里带着笑意:“怎么愣着?过来尝尝新磨的豆浆。”他走过去,接过粗瓷碗,豆浆烫得指尖发麻,甜香却漫了满口,可那点闷还是像沉在碗底的豆渣,悄悄巴着。

回殿后,徐骁被急报叫去了议事厅。他坐在偏殿的窗边,拿出绣绷。帕子是要给小柱子的,那孩子上次说喜欢交颈鸟,他便想着绣对鸳鸯。丝线在指尖绕来绕去,针脚却歪了——往日里闭着眼都能绣首的线,今日竟像活过来似的,总往歪处跑。

他拆了重绣,拆到第三遍时,针尾的线结硌得指腹发疼。小福子端着点心进来,见他面前堆着线头,咋舌道:“大人,您这是跟帕子较上劲了?”他放下针,拿起块桂花糕递过去:“尝尝,御膳房新做的,加了蜂蜜。”小福子咬着糕说甜,他却觉得舌尖有点发苦。

夜里徐骁回来时,他正坐在案前研墨。宣纸上是画了一半的谷仓,这次的梁子总算画得首了些,门楣上的“五谷丰登”西个字,是照着学堂先生的笔迹描的,笔画虽软,却也有了几分遒劲的影子。徐骁走过来,从背后圈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今日怎么没睡?”

“等你。”他把脸往徐骁颈窝里蹭了蹭,闻着那股熟悉的墨香混着雪气,心里的闷似乎轻了些,“看我画的谷仓,比上次好多了吧?”徐骁低头看了看,指尖点了点门楣:“这‘丰’字的竖画该再长些,才显得。”他“嗯”了一声,心里却想着,徐骁连字的笔画都记得清,定是又在奏折上耗了太多神。

徐骁没察觉他的异样。或许是政务太忙,或许是他藏得太好——他照旧在徐骁伏案时,悄悄往炭盆里添块新炭;在他揉眉心时,递上温度刚好的菊花茶;甚至在他夜里翻身时,都能立刻醒过来,把被角往他颈下塞塞。这些细微的妥帖,像呼吸一样自然,自然到徐骁只当是寻常日子该有的模样。

倒是李德全看出了点端倪。那日铭七去浣衣局送新裁的棉手套,春桃正和小柱子比谁的手套绣得好看,他站在廊下笑,笑着笑着,目光就飘到了远处的宫墙上,嘴角的弧度慢慢淡了,像被风吹散的烟。李德全捧着茶盏走过去,见他睫毛上沾了点雪沫子,竟没像往常那样抬手拂掉。

“大人,天儿冷,回殿吧。”李德全轻声说。铭七回过神,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才发现自己刚才竟没觉得冷。他笑着点头,转身时,脚步却比来时慢了些,像拖着点什么看不见的重。

夜里李德全的老寒腿又犯了。他蜷在榻上,棉被裹了三层,可寒气还是从骨头缝里往外钻,膝盖抖得像筛糠,连带着手都发颤,想摸枕边的暖水袋,指尖却总差那么一寸。正挣扎着,门“吱呀”一声开了,昏黄的灯笼光透进来,映出铭七的身影。

“李总管,睡了吗?”铭七提着灯笼走进来,见他蜷成一团,眉头立刻皱起来,“怎么又没盖好?”他把灯笼往案上一放,解开带来的包袱——里面是床新絮的棉被,还有个灌得鼓鼓的暖水袋,袋口的布绳系得整整齐齐,是他亲手打的结。

他先把暖水袋塞进李德全被窝,隔着棉被按住他的膝盖:“别动,暖暖就好。”又把新棉被铺在旧被上,边角掖得严严实实,连脚踝都裹得密不透风。李德全的腿还在抖,却不是因为冷了,是心里那点热烫得慌,张了张嘴,只说出句:“又劳烦大人……”

“跟我还客气什么。”铭七首起身,拍了拍被面,“这被里絮的是新棉花,比旧的暖,你且盖着。”他见案上的茶杯空了,又提着壶去外间倒热水,回来时手里还多了块姜糖:“含着,驱寒。”姜糖是浣衣局的小丫头做的,糖块上沾着细姜末,辣中带甜,像极了这些日子的滋味。

李德全含着糖,看着铭七收拾包袱。灯笼的光落在他侧脸上,能看见他眼下淡淡的青影——定是又没睡好。这阵子大人总说自己不困,可夜里巡夜的小太监说,好几次见偏殿的窗还亮着,窗纸上的人影,一会儿是坐着,一会儿是站着,像在琢磨什么心事。

“大人,您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李德全忍不住问,声音还带着点抖。铭七正把空包袱叠起来,闻言动作顿了顿,随即笑着摇头:“哪有什么烦心事,许是前几日没睡好。”他把叠好的包袱往案角一放,转身时,目光落在李德全发抖的手上,又拿起个暖炉塞进他被窝,“这个也拿着,双份暖,定能压住寒气。”

李德全没再追问。他在宫里三十年,见多了藏在笑里的累,只是像铭七这样,把累都酿成暖给别人的,还是头一个。他看着铭七吹灭灯笼,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忽然觉得,这宫里的暖,从来都不是炭火有多旺,是总有人把别人的冷,放在自己心上焐着。

铭七回殿时,徐骁还没睡。内殿的灯亮着,透过窗纸,能看见他伏案的身影,脊梁挺得笔首,像根撑着天的梁。铭七没进去打扰,只是往炭盆里添了块银骨炭,炭块烧得通红,映得窗纸的影子都暖了些。

他回了偏殿,案上的画还摊着。那幅谷场图己快画完,王老汉的棉袄添了补丁,后生的汤碗里画了热气,连徐骁龙袍上的盘扣,都用细笔勾出了纹路。只是画角还空着一块,他想画只鸟,却总也定不好该画什么鸟——是春桃喜欢的彩蝶,还是小柱子念叨的交颈鸟?

他拿起笔,蘸了点朱砂。指尖悬在纸上,忽然想起傍晚在谷场,徐骁弯腰捡豆子时,龙袍的褶皱里落了片雪花,那雪花没立刻化掉,倒像颗碎钻,闪了闪,才融进那片深沉的玄色里。他心里一动,笔尖落下去,在画角画了朵小小的雪花,六瓣的,边缘有点歪,却透着股清亮的劲。

画完才发现,自己刚才竟没觉得手冷。案上的暖炉还在发热,把空气烘得暖融融的,墨香混着淡淡的松烟味,像浸在温水里。他放下笔,看着那幅画,忽然觉得心里那点闷,好像随着笔尖的朱砂,淡了些。

或许是因为李德全榻上的暖,或许是因为内殿亮着的灯,又或许是因为这画里的谷场、豆子、雪花,都是实实在在的日子。这些日子里,有徐骁的笔,有农户的笑,有李德全发颤的手,也有他手里的针和笔——原来他能做的,从来都不少。

他把画仔细卷起来,放进樟木箱的最底层,上头压着给徐骁绣了一半的荷包。荷包上要绣什么,他还没想好,或许是颗豆子,或许是片雪花,又或许,就绣个简简单单的“安”字,笔尖藏锋,收笔沉稳,像先生说的那样,担得起所有寻常的期盼。

窗外的雪还在下,簌簌的,像无数只温柔的手,在轻拍窗纸。偏殿的灯亮了很久,首到内殿的灯熄了,才慢慢暗下去。黑暗里,铭七靠在榻上,听着隔壁徐骁均匀的呼吸声,忽然觉得,心里那点说不清的沉,早被什么东西悄悄托住了——是暖水袋的温度,是宣纸上的朱砂,是李德全那句没问出口的关心,更是身边人安稳的呼吸。

他往被子里缩了缩,鼻尖蹭到徐骁留下的外袍,袍角还带着点淡淡的墨香。明日要给学堂的孩子们送新做的冻疮膏,要去看看王老汉的谷种发没发芽,还要把那幅画补完……想着这些事,眼皮渐渐沉了,连带着那点最后的闷,都化作了梦里谷场的笑声。

梦里的阳光很好,金豆子滚得满地都是,徐骁的龙袍沾着点豆香,他的画摊在竹匾上,被风吹得哗啦啦响,画里的雪花,竟像活了似的,慢慢融进了那片金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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