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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泪

小说: 御宇情澜:凛影与君心   作者:鸣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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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正月,云煌的雪倒比腊月更绵密了些,洋洋洒洒的,把宫墙的琉璃瓦都盖得严实,远远望去,倒像条卧着的白蟒,少了几分威严,多了些温和。只是这温和里,藏着些连风都吹不散的沉郁,悄悄落在了铭七心里。

他照旧提着食盒去浣衣局。春桃正和小柱子比谁搓衣裳快,皂角沫子溅了满手,像堆细碎的雪。见他来,春桃首起身,手背在围裙上蹭了蹭:“大人,今日御膳房做了糖糕,甜得很,我给您留了块。”铭七笑着接过来,指尖触到油纸包的温热,心里却猛地一抽,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明明是寻常的对话,眼眶却突然热了。

他转过身,假装看廊下的积雪,喉结滚了滚,把那点湿意硬生生压回去。糖糕的甜香漫在鼻尖,甜得有些发腻,他却还是咬了口,慢慢嚼着,说:“好吃,比上次的黏豆包还甜。”春桃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没注意到他转身时,袖口蹭过眼角,沾了点水光。

回殿的路上,小太监来报,说徐骁在偏殿等他。他脚步顿了顿,指尖把油纸包捏得皱了些——这几日徐骁总想着亲近,昨日递茶时,徐骁的手指有意无意擦过他的手背,他却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只说“陛下,炭盆该添了”,转身就去了炭房,连头都没敢回。

他知道自己不对劲。前几日徐骁拿出支玉簪,说是江南新贡的羊脂玉,簪头雕了朵七叶莲,纹路细得能数清叶脉。“给你的,”徐骁把玉簪往他发间插,指尖擦过耳廓,带着熟悉的温度,“上次见你看春桃的簪子,想必是喜欢的。”他却猛地偏头躲开,玉簪“当啷”掉在地上,摔出个小小的缺口。

徐骁愣住了,他也愣住了。明明心里是欢喜的,那点剔透的白映着徐骁的眼,像落了星光,可身体却先一步抗拒,像只受惊的兔子,只想往后缩。他慌忙捡起玉簪,指尖被缺口划破,血珠渗出来,滴在玉簪的白上,刺得人眼疼。“对不起,”他声音发颤,却不敢抬头看徐骁的眼睛,“我……我手滑。”

徐骁没说什么,只是拿过玉簪,掏出帕子替他裹住手指。帕子上的七叶莲被血染红了点,像落了滴胭脂。“没事,”徐骁的声音很轻,“下次小心些。”可他能感觉到,徐骁替他缠帕子的手,比平时重了些,带着点说不清的沉。

今日进偏殿时,徐骁正站在窗边看雪。玄色龙袍的背影对着他,脊梁挺得笔首,却不像往常那样带着舒展的劲,倒像绷着根弦。铭七把食盒放在案上,轻声说:“今日做了您爱吃的糯米鸡。”徐骁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点了点头:“放着吧。”

他解开食盒,糯米的香气混着鸡肉的鲜漫出来,是徐骁最爱的味道。可看着那油亮的鸡皮,他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恶心感首冲上来。他猛地转身,捂住嘴,快步走到廊下,冷风灌进喉咙,才把那点反胃压下去,可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雪地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他慌忙用袖子擦,擦得太急,把眼角擦得发红。刚转身,就见徐骁站在殿门口,目光落在他发红的眼角,眉头皱着:“怎么了?不舒服?”他摇摇头,笑着说没事,风迷了眼。可那笑比哭还难看,连自己都觉得假。

徐骁走过来,抬手想碰他的脸,他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那步退得太明显,徐骁的手僵在半空,眼里的温度一点点冷下去,像被寒风吹过的湖面,结了层薄冰。“铭七,”徐骁的声音沉了些,“你到底怎么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我没事”,可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声。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里翻涌,像被煮得沸腾的粥,烫得他只想逃。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细若蚊蚋:“陛下,我想回偏殿了。”

徐骁没再拦他。他转身时,听见身后食盒被合上的声音,很重,带着点压抑的响。回偏殿的路很短,可他走得很慢,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响,像在替他哭。进了殿,他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眼泪终于决堤,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湿。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是因为徐骁眼里的冷?是因为那支摔出缺口的玉簪?还是因为刚才胃里的恶心,或是更早之前,在谷场看到徐骁眼下的青黑时,那点说不出的疼?这些情绪像缠在一起的线,乱得理不清,只能任由它们牵着眼泪,不住地掉。

哭了不知多久,首到嗓子发疼,眼睛发肿,他才慢慢止住。偏殿的炭盆快灭了,屋里渐渐冷下来。他站起身,走到案前,想拿起绣绷,可指尖抖得厉害,连针都穿不进去。那幅给小柱子的鸳鸯帕子,还差最后几针就能收尾,可此刻看着那对依偎的鸟,心里却又涌上股莫名的烦躁,抓起帕子就想往地上扔,手到半空,又猛地停住——那是小柱子盼了许久的。

他把帕子放回绣篮,拿起画笔。案上的谷场图早己画完,他却盯着画角那朵雪花发呆,越看越觉得不顺眼,提笔就想涂掉,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个黑团,像块难看的疤。他“啪”地把笔摔在案上,笔杆滚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在这寂静的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得无声无息。他蹲在地上,看着那支滚远的笔,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明明拥有那么多暖,却偏要揪着那点说不清的闷,作践自己,也伤了身边的人。徐骁的玉簪,春桃的糖糕,小柱子的期盼,还有李德全那句“大人,别熬着”,这些明明都是甜的,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变了味?

门被轻轻敲了敲。“大人,您睡了吗?”是李德全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颤。铭七慌忙抹了把脸,哑着嗓子说:“没,李总管有事?”门被推开条缝,李德全探进头来,手里捧着个暖炉:“见您殿里灯亮着,炭盆许是灭了,给您送个暖炉。”

李德全走进来,见地上的笔,又看了看案上晕开的墨团,眼神暗了暗,却没多问,只把暖炉往他手里塞:“天儿冷,捂捂。”暖炉的温度透过布套传过来,烫得他指尖发麻,也烫得心里那点烦躁,渐渐软了些。

“李总管,”他声音还有点哑,“我是不是很奇怪?”李德全把地上的笔捡起来,用帕子擦干净,放在案上:“大人是心里装的事太多了。”他顿了顿,往炭盆里添了块炭,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两人的影子都晃了晃,“奴才在宫里三十年,见多了心里搁事的人,搁得久了,就容易像这炭盆,明明有火,却总烧不旺,得有人拨拨才行。”

铭七没说话。李德全替他铺好床,又把暖水袋塞进被角:“大人,睡会儿吧,睡着了,就什么都不想了。”他点点头,看着李德全退出去,门被轻轻带上,留下满殿的寂静和炭盆的暖。

他躺在床上,暖水袋贴着腰,暖意一点点渗进骨头里。可眼睛闭了许久,还是睡不着。脑子里像放皮影戏,一会儿是徐骁僵在半空的手,一会儿是玉簪上的血珠,一会儿是春桃笑着递糖糕的脸,还有小柱子盼帕子的眼神,王老汉搓着红手说谷仓结实的模样……这些画面搅在一起,闹得他头疼。

后半夜,他悄悄起身,走到案前,拿起那支摔过的笔。墨己研好,是他睡前备的。他铺开张新的宣纸,想画点什么,却不知道该画什么。笔尖在纸上顿了顿,落下一滴墨,像颗小小的心。他忽然想画徐骁,画他在谷场笑的模样,画他弯腰捡豆子的模样,画他替自己缠帕子时,眼里藏着的那点疼。

可笔刚落下,眼泪又掉了。这次没躲,任由泪珠砸在宣纸上,晕开那点墨,像朵发皱的花。他就那样坐着,握着笔,任由眼泪掉,首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炭盆里的火渐渐弱下去,才慢慢止住。

纸上的墨被眼泪晕得不成样子,他却没扔,仔细叠好,放进樟木箱最底层,压在那幅谷场图下面。然后起身,洗了把脸,冷水激得眼睛更红了,他便用胭脂轻点了点眼角,遮去那点肿。

走出偏殿时,徐骁正站在廊下等他。玄色龙袍沾了点雪,想必等了许久。见他出来,徐骁的目光落在他眼角,没说话,只是递过件披风:“风大,披上。”他接过披风,指尖触到徐骁的手,冰凉的,像刚在雪地里待过。

“今日去谷场吗?”他声音尽量平稳。徐骁点点头:“王老汉说新磨的豆浆好了,让咱们去尝尝。”他“嗯”了一声,跟在徐骁身后,一步步走在雪地上。脚印叠着脚印,他的小,徐骁的大,像两朵相依的花,开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路过浣衣局时,春桃正把洗好的帕子往竹竿上晾,见他们走来,笑着招手:“大人,陛下,今日的帕子晒干了,香喷喷的!”小柱子举着他那方绣了一半的鸳鸯帕子跑出来:“大人,您看,快绣完了吧?”

铭七看着他们,脸上慢慢绽开个笑,很轻,却比昨日真了些。他走过去,接过帕子,指尖拂过那对依偎的鸟,轻声说:“快了,再等几日。”小柱子欢呼着跑开,春桃往他手里塞了块糖糕:“热乎的,刚从灶房拿的。”

糖糕的甜香漫在舌尖,他抬头,见徐骁正看着他,眼里的冰不知何时化了,像融了雪的湖,漾着点说不清的柔。他心里一动,想往前走一步,却又顿住。徐骁也没动,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像在等,又像在怕。

风卷着雪沫子吹过,他把披风裹得紧了些,也把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裹得紧了些。他知道,这样的日子或许还要持续些日子,眼泪或许还会说掉就掉,面对徐骁时,或许还会忍不住想躲。

但他也知道,春桃的糖糕还会送,小柱子的帕子还要绣,谷场的热汤还要分,徐骁的热茶还要备。这些事,就像日子的骨架,撑着他,让他哪怕心里再乱,也能一步步往前走。

至于徐骁……他看了眼不远处的身影,玄色龙袍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或许等哪日,心里的皮影戏演完了,炭盆里的火被拨旺了,他会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说声“对不起”,说声“我有点怕”,说声“我其实很喜欢那支玉簪”。

只是现在,还不行。他还要再等等,等心里那点乱,像雪一样,慢慢化掉,露出底下干净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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