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看着那一串串冰冷的数字，特别是最后那个醒目的“280”，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
280枚道钱纹币？！把他和他爹，连同林记杂货铺一起论斤卖了，也凑不出这么多！
他爹林掌柜，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主儿，杂货铺一个月刨去成本，能落下十几枚纹币就算生意兴隆了！这280枚纹币……天文数字！
“保送……入学？”林曦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浓浓的绝望，“这他妈是保送还是抢劫啊？”
怀里的黄花梨算盘似乎震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轻蔑的冷哼：“哼，穷鬼！”
林曦没心思跟它斗嘴，手指颤抖着在那光屏上划拉，试图找到“学费减免”或者“助学贷款”之类的选项。然而，光屏干净得令人绝望，除了缴费选项，就只有一行闪烁的、鲜红色的提示：
请于一刻钟内完成缴费流程（含学灵根激活认证费），逾期未缴，保送资格失效，临时身份注销，将被强制驱离书院区域，后果自负。
后面还跟着一个用跳动火焰特效勾勒出的倒计时：【14分59秒】、【14分58秒】……
倒计时的每一次跳动，都像重锤砸在林曦心上。
“这……这怎么办？”林曦抱着算盘，彻底慌了神，一股巨大的无助感攫住了他。回头？镇上人估计还沉浸在算盘成精的八卦里，谁会信他？再说，抱着这祖宗回去，老爹的破鞋和算盘珠子的混合双打……他打了个寒颤。向前？这280枚纹币就像一道天堑，横在通往“知识圣地”的路上。
“穷鬼！废物！这点小钱都愁死了？”算盘精那尖刻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嫌弃，“眼睛瞎了？看不见底下有个‘自愿捐助’吗？”
林曦一愣，目光下意识地移向光屏最下方那行不起眼的小字：“‘知识圣地’维护基金（自愿捐助）：上不封顶，下不设限，知识无价，感恩有你！”
“自愿捐助？”林曦茫然，“这……这跟缴费有什么关系？我哪有钱捐？”
“蠢死你算了！”算盘精恨铁不成钢，声音拔高，“老娘的意思是，你把‘自愿捐助’的额度，拉！到！最！低！拉到零！懂不懂？拉到零！”
“拉到零？”林曦更懵了，“拉到零……不就还是280吗？”他指着那刺眼的数字。
“让你拉你就拉！哪那么多废话！”算盘精彻底暴躁，算珠在框架里哗啦乱响，像是下一秒就要蹦出来抽他，“手按上去！意念使劲往下拽！想着‘老子一文钱都不捐’！拽到底！快点！磨磨唧唧等着被净化吗！”
邮筒喇叭口里，那个砂纸摩擦的合成音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催促：“嘀……缴费……倒计时……13分……42秒……警告……超时将……强制驱离……”
冰冷的倒计时如同丧钟。
林曦别无选择。他心一横，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伸出食指，狠狠地按在光屏上“自愿捐助”后方那个空白的数字输入框上！
意念！拽到底！一文钱都不捐！
他在心里疯狂咆哮！手指几乎要把光屏戳穿！
嗡！
光屏猛地一颤！输入框里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
998……775…… 421…… 100…… 50…… 10……
数字跳动的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林曦的心脏也跟着数字狂跳不止！
3……2……1……0！
数字最终定格在一个鲜红的、巨大的——
0！
几乎就在数字清零的瞬间——
“嘀！学费缴纳流程变更启动！”
邮筒的合成音突然变得无比清晰流畅，甚至还带上了一丝诡异的热情！
“检测到学员林曦，心怀对知识圣地的无限向往与倾尽所有的赤诚！‘自愿捐助’额度调整为0，展现极致纯粹求学之心！触发‘纯粹求知法则’（试行版第777号补充条例）！符合‘知识圣地，保送入学’最高优先级条件判定！”
哗啦！
林曦面前的光屏瞬间粉碎，化作无数星光点点消散。
邮筒顶端那个脏兮兮的圆盘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金光！一道纯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瞬间照亮了整条街道，甚至将那巨大的白色“理障”光幕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金光之中，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玉、温润剔透的白色玉牌缓缓凝结成形。玉牌造型古朴，正面刻着一个缓缓流淌着智慧光泽的“知”字，背面则是一座微缩的启蒙书院尖塔浮雕，塔顶光晕流转不息。玉牌边缘，还环绕着一圈细小却清晰无比的铭文：
“知识圣地，保送入学”——凭此铭牌，可通行书院外围‘理障’，激活学灵根，开启修学之路。注：仅限启蒙书院区域使用。
玉牌成型，金光收敛。邮筒顶端的圆盘瞬间黯淡，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表面的污垢都显得更加灰败了。
“哐当！”
那枚温润的白色玉牌，从光柱消散的中心凭空掉落，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林曦因震惊而张大的嘴巴上。
“嗷！”林曦痛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接住掉落的玉牌。
入手温凉，带着一种奇异的能量感，仿佛有微弱的知识流在里面缓缓涌动。
“保……保送铭牌？”林曦看着玉牌上流淌的“知”字和那座微缩的尖塔，又看看那破败邮筒顶端黯淡的圆盘，整个人都懵了。一文钱没花……全靠拉低捐款额度到零，就……就成了？
“哼！算你小子走狗屎运！”怀里的算盘精发出一声嗤笑，语气里却没了之前的暴躁，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还不快把铭牌贴到那‘理障’上？等着老娘再踹你一脚？”
林曦如梦初醒。他拿着那枚温润的玉牌，小心翼翼地将刻着“知”字的那一面，轻轻按向身前那道巨大的、流转着符文光华的乳白色光幕——“理障”。
触手冰凉而坚韧。就在玉牌接触光幕的瞬间——
嗡！
玉牌上的“知”字骤然亮起！柔和的白光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瞬间覆盖了铭牌，然后沿着接触点，迅速在巨大的“理障”表面上蔓延！所过之处，那些蝌蚪般的符文和几何图形如同冰雪般消融退避，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圆形门户！
门户之内，一股远比外界浓郁十倍的精纯气息扑面而来！那气息纯净、清冽，带着纸张、墨香、古老智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蓬勃生命力混合的味道，沁人心脾，让林曦疲惫的身体和精神都为之一振！门内的光线也更加柔和明亮，道路两旁种植着奇异的发光植物，叶片上流淌着微弱的文字流光，空气中甚至漂浮着一些细小的、闪烁着微光的符号尘埃。
一条由纯粹的、温润白玉铺就的道路，笔首地通向远处那些巍峨的、如同知识堡垒般的建筑群。
知识圣地！启蒙书院！
林曦的心脏被巨大的震撼和一种莫名的激动攫住，他下意识地就想抬脚迈入这道神奇的门户。
“慢着！”算盘精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严肃，“小子，进去容易，听着！”
林曦脚步一顿。
“怀璧其罪！你那该死的‘纯思者’根骨，是祸根！”算盘精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进去之后，给老娘夹起尾巴！低调！装傻充愣！特别是在‘学灵根认证’的时候，想法子糊弄过去！别让人测出你的底细！否则……”
算盘框架里传来几声令人心底发寒的“咔嚓”声，像是某种坚固的东西被生生拗断。
“否则，等着被人抓去切片研究吧！九九西十五都救不了你！”它的声音透着一种冰冷的残酷，“记住了！不想死，就装傻！装得越废物越好！”
纯思者？切片研究？
林曦被这突如其来的警告砸得有些发懵。他还沉浸在“保送入学”的荒诞震撼中，这算盘精又丢给他一个似乎更危险的炸弹。
怀里的算盘似乎说完这句警告就耗尽了力气，彻底沉寂下去，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了，仿佛只是一块死沉的木头。
门户的光晕在眼前流转，静谧而神圣。白玉道路在召唤。
林曦低头看了看手中温润的玉牌，又感受了一下怀里祖传算盘那沉重冰冷、此刻却透着诡异沉寂的触感。最后，他深吸了一口那浓郁纯净的门内空气，脑子里嗡嗡作响。
装傻？
在这鬼地方，他林曦，好像……本来就不怎么聪明？
他甩了甩头，把算盘精的警告和那280纹币的惊吓暂时压回心底，抬脚，一步踏入了那片散发着知识光芒的门户之中。
身后的光幕无声地合拢，“理障”再次恢复原状，隔绝了两个世界。
书山镇西街的喧嚣、老爹的破布鞋、逼仄的账房和九九西十五的噩梦，似乎被彻底留在了身后。
前方，是白玉铺就的道路，道路尽头，是散发着朦胧微光的、未知的启蒙书院大门。
林曦抱着祖传的算盘，像一个抱着破碗闯入金銮殿的乞丐，带着一身柴房的霉味和满心的荒诞忐忑，踏上了这条注定不会平凡的“知识之路”。
他刚走出几步，身后那巨大的“理障”光幕忽然又轻微波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戴着口罩、手里拎着巨大拖把和水桶的微胖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光幕里“挤”了出来。她动作娴熟，仿佛穿墙而过是家常便饭。
微胖的保洁大妈放下水桶，厚重的口罩上方，一双浑浊却闪烁着精明光芒的小眼睛，如同探照灯般，精确地扫过林曦刚刚站立的位置，又看了看那破败的邮筒，最后目光死死锁定了林曦抱着算盘、正走向书院大门那有些僵硬的背影。
“啧，”大妈撇了撇嘴，口罩下的声音含混不清，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交不起学费的穷酸？还抱着个……怪东西？”
她慢悠悠地拧干拖把，浑浊的目光一首黏在林曦身上，首到他拐过前面一个种满发光文字植物的弯角，消失不见。
大妈这才收回视线，弯腰，开始用力地、一下又一下地拖洗着林曦刚才站在邮筒前时脚下那片异常干净的青石板。
拖把划过地面，发出有节奏的湿漉漉的摩擦声。
“穷酸……怪东西……”她低声嘟囔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猎人发现猎物踪迹般的锐利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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