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秘书挂了客户电话，刚把文件收进文件夹，就见一团奶白的小团子扒着沙发扶手，圆溜溜的眼睛像两颗浸了蜜的葡萄。
"张阿姨是在说傅叔叔吗？"苏念安踮着脚爬上来，小手指尖还沾着水彩颜料——她刚在茶几上画完霍叔叔的针灸穴位图。
张秘书被她软乎乎的尾音勾得嘴角上扬，顺口应了句："是啊，刚才陈小姐的助理又来问傅律师对相亲的意思，傅先生还是又推了。"她低头整理文件，没注意小丫头的眉心慢慢皱成了小元宝。
"为什么要推呀？"念安跪坐在沙发上，小肉手揪着自己的羊角辫，"傅叔叔一个人吃泡面的时候，眼睛都不笑的。"
张秘书这才察觉不对，正要解释什么，就见念安"噌"地滑下沙发，小拖鞋啪嗒啪嗒跑向书房："我去问问师父！"
青竹观的老道长教过她，解决问题要先列计划。
念安翻出自己的蜡笔盒，在素描本上歪歪扭扭画了个戴眼镜的叔叔——那是傅沉川总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她咬着笔头想了想，在旁边画了个系围裙的阿姨，手里举着冒热气的铁锅，旁边用拼音歪歪扭扭标着"蛋炒饭"。
"傅叔叔说泡面没有锅气。"她自言自语着，又画了杯插着吸管的冰美式，"要加三颗方糖，张阿姨说他喝苦的会皱眉。"最后在纸角画了只吐舌头的小狗，用红笔圈起来打叉，"上次看到小狗追他，他跑起来像小企鹅！"
"念安在画什么宝贝？"顾宴清端着切好的草莓进来，就见小丫头趴在地毯上，后背一耸一耸地画得认真。
"秘密！"念安赶紧用胳膊捂住本子，发顶的蝴蝶结晃了晃，"等傅叔叔看到就知道啦！"她抱着本子蹦起来，草莓尖上的糖浆沾在袖口也顾不上擦，"顾爸爸我去送东西！"
傅沉川的办公室门虚掩着。
念安踮脚推开门，就见男人正低头看卷宗，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滚动——他又在啃冷掉的三明治。
"傅叔叔！"她举着画本冲过去，发梢的铃铛叮铃作响。
傅沉川被惊得手一抖，三明治掉在文件上。
他正要开口，却见那团软乎乎的小毛球把画本摊在他面前，画纸上用蜡笔涂得花花绿绿，标题是歪歪扭扭的"未来爸爸计划书"。
"我要给傅叔叔找一个会做蛋炒饭的妈妈！"念安趴在桌沿，小食指戳着画里的铁锅，"这样你就不会一个人吃泡面啦。"
傅沉川的指尖轻轻抚过画纸。
第二页画着冰美式，旁边用拼音写着"三颗糖"；第三页是他常穿的深灰西装，标注"要挂在衣柜第三格"；最后一页是那只被打叉的小狗，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妈妈要不怕小狗"。
"你怎么知道这些？"他的声音发哑，喉结动了动。
念安歪着脑袋，像只好奇的小奶猫："因为我天天看你啊，就像你看法律书一样仔细。"她伸出小肉手比了个圆，"傅叔叔早上七点二十进电梯，会帮保洁阿姨扶门；中午只吃十五分钟午饭，泡面汤要喝得一滴不剩；看到小狗会躲到树后面，耳朵红得像糖葫芦......"
傅沉川的呼吸突然乱了。
二十年来，从被父母当提线木偶操控，到为了自由与家族决裂，他早习惯了把自己活成精确的钟表。
可此刻，这个五岁的小丫头，竟用最笨拙的方式，把他藏在齿轮里的碎片，一片一片捡起来拼好了。
"你觉得......"他摘下眼镜，指节抵住发酸的眼角，"我适合当爸爸吗？"
念安立刻爬进他怀里，小胳膊圈住他脖子。
她的发顶还沾着蜡笔屑，蹭得他下巴发痒："你是最好的爸爸，只是你自己不知道。"她想起顾叔叔加班时，傅沉川会悄悄把他的咖啡换成热牛奶；霍叔叔头痛时，傅沉川会守在门外首到天亮；连她掉的第一颗乳牙，都是傅沉川蹲在地上，举着放大镜帮她找了半小时。
傅沉川的手臂慢慢环住她。
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裂开，像春雪融开冻土，像幼芽顶破硬壳。
他想起刚才那个电话里，堂姐嘲讽他"为个女人闹得众叛亲离"，可此刻怀里的温度，比任何血缘都滚烫。
"叮——"办公室门被推开，顾宴清端着热牛奶站在门口。
他望着沙发上相拥的两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霍明渊说粥熬好了，要一起......"
话音未落，念安己经从傅沉川怀里探出头，小脸红扑扑的："顾爸爸抱我！
傅叔叔的怀抱像棉花糖，但是顾爸爸的更软！"
傅沉川被她逗得低笑，伸手揉乱她的羊角辫。
三人顺着走廊往餐厅走，夕阳透过玻璃幕墙洒进来，把三道影子拉得很长——两道高大的身影护着中间小小的一团，像两棵大树守着刚抽芽的嫩苗。
晚饭后，念安蜷在三人中间的沙发上。
顾宴清的掌心覆着她的小脚，傅沉川拿着她的计划书一页页看，霍明渊用中医手法帮她捏着肩。
小丫头的睫毛渐渐耷拉下来，嘟囔着"明天要给傅叔叔的妈妈画蝴蝶结"，就歪在傅沉川腿上睡着了。
月光爬上窗棂。
顾宴清望着茶几上念安的玉佩——半块"苏"字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和他私藏在保险柜里的半块，纹路严丝合缝。
霍明渊摸着口袋里女儿的胎毛坠子，想起念安按在他心口的小手，比当年那个被他敷衍的小丫头，连胎记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傅沉川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团子，突然想起二十年前暴雨夜，他从人贩子手里救下的女婴，后颈也有颗淡褐色的小痣——此刻正从念安的衣领里露出来，像粒被精心收藏的星子。
他们交换了个无声的眼神，又同时垂下眼。
夜风掀起窗帘，吹得计划书哗啦作响，上面"未来爸爸"西个字被月光镀了层银边。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同一张沙发上，守着同一个熟睡的小丫头。
有些秘密，或许该在明天天亮时，随着念安的早安吻，一起说出口。
深夜十点半，青竹观的老钟在念安梦里敲了九下时，她忽然从柔软的鸭绒被里翻了个身。
小鼻子动了动，听见隔壁书房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顾叔叔又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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