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工坊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独特的、混合着泥土、高温与金属的气息。巨大的砖砌烟囱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鳞次栉比的工坊群落中，其中一座正喷吐着滚滚浓烟，将天空染上一抹灰痕。车轮碾过水泥路面的辚辚声、铁锤敲击的叮当声、以及某种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声，交织成一首属于工业萌芽的粗犷交响。
林默引着楚倾凰三人，穿行在规划整齐的坊区大道上。道路两旁是清一色的青灰色砖墙厂房，高大的窗户镶嵌着大块大块的透明琉璃，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进去，照亮里面忙碌的人影和各式各样叫不出名字的器械。
“大人！”
“县令大人好！”
沿途遇到的工匠、管事、推着独轮车的力夫，见到林默，无不放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躬身行礼，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敬重。林默只是微微颔首，脚步不停，那份习以为常的从容，更显其在此地的无上威望。
楚倾凰凤眸沉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民心所向，绝非强权可致。这林默，在云崖的地位，比她预想的还要根深蒂固。赤羽则被那些巨大的厂房和从未听过的声响吸引，目光灼灼，充满了对未知事物的好奇，暂时压下了对林默的“瞪视”。寒月依旧如同最警觉的影子，无声地缀在队伍最后，眼角的余光却己将前后左右所有可能的观察点、制高点扫视了一遍。
空气中那股混合着高温的气息越来越浓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灼热感。转过一个街角，一座格外高大的工坊出现在眼前。黑底金漆的匾额上，三个遒劲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琉璃坊。
尚未靠近，一股汹涌的热浪便扑面而来，仿佛无形的手掌推搡着人。坊门大开，里面并非楚倾凰想象中工匠云集的热闹景象，反而显得有些空旷，只有七八个精赤着上身、仅着皮质围裙的壮硕工匠在忙碌。他们的肌肤被高温烤成古铜色，油亮的汗水顺着强健的肌肉沟壑流淌，滴落在脚下的泥土地上，瞬间蒸腾起一丝白汽。
坊内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区域那一排三座如同小山丘般的巨型砖砌窑炉。炉壁厚实，被内部的烈焰烧得隐隐发红，炉口用沉重的耐火泥板封堵着，只留下几个狭窄的观火孔。灼目的橘红色光芒从观火孔里透射出来，将周围的地面和空气都扭曲了，热浪正是从那里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让整个空间如同蒸笼。
【嚯，这温度…得有上千度了吧？】林默的心声带着一丝习以为常的感慨，清晰地传入三女脑海，【原始窑炉就这点不好，热效率低，温度控制全靠老师傅的经验…可惜系统没给高温计。】
“上千度？”楚倾凰心中剧震！【此等温度，熔金化铁亦非难事！他竟如此轻描淡写？还‘原始’？】她目光扫过那几座散发着恐怖热量的巨炉，难以想象血肉之躯如何能在如此环境中劳作。赤羽更是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感觉自己的盔甲都要被烤化了。寒月则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内息流转，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热浪侵袭。
一个须发皆白、脸上布满深刻皱纹和烟火痕迹的老工匠（王窑头）看到林默，急忙小跑过来，顾不上擦汗，躬身行礼：“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这炉口太热，您…”
“无妨，王师傅。”林默摆摆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带几位远道而来的贵客看看我们云崖的宝贝。楚公子，这位是琉璃坊的掌窑师傅，王老。”他侧身介绍。
王窑头这才注意到林默身后的三人，目光在楚倾凰身上略一停留，便感受到那股非富即贵的气度，不敢怠慢，连忙又躬身：“小老儿见过楚公子。”
楚倾凰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他，投向那几座巨炉，以及炉旁几个正在忙碌的工匠。其中一个工匠正用一根长长的铁制吹管，小心翼翼地从旁边一个稍小的坩埚炉中挑起一团粘稠、炽热、散发着刺目橘红色光芒的熔融液体。那液体如同粘稠的岩浆，在吹管顶端缓缓蠕动流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高温与光亮。
“王师傅，这是在…？”楚倾凰开口询问，声音在热浪中显得有些发飘。
“回公子话，”王窑头声音洪亮，带着自豪，“这是‘挑料’，刚出炉的琉璃液，温度最高，也最软和，正是吹制的好时候！”他话音未落，那工匠己将吹管含入口中，腮帮子猛地鼓起，对着管口用力一吹！
噗——！
只见那团粘稠炽热的橘红色液体，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瞬间膨胀开来！在工匠灵巧的转动吹管和另一只手辅助拍打、塑形下，那团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伸、延展、变薄…橘红的光芒迅速褪去，转化为一种瑰丽的金黄色，进而又变得透明，如同凝固的阳光！一个瓶子的雏形，就在这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中，在灼热的气流里迅速诞生！
【吹制成型…最考验手上功夫。】林默的心声带着一丝欣赏，【这老师傅手艺不错，火候把握得准，气泡也少。不过…还是纯手工，效率太低。要是能搞出半自动的吹制机…】
楚倾凰凤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工匠手中变幻的光球，看着它从一团混沌的熔岩，在人类的气息与技巧下，蜕变为一件玲珑剔透的艺术品雏形。这化腐朽为神奇的过程，充满了原始而震撼的力量美感，让她心神摇曳。【巧夺天工！】她心中只有这西个字在回荡。赤羽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微张，都忘了热浪的煎熬：【乖乖！这手…比耍枪花还厉害！】寒月的目光则牢牢锁定在那工匠稳定无比的手腕和吹管上，评估着这份精准控制力若用在暗器上会有何等威力。
林默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谦逊”：“让楚公子见笑了。此物说来也巧，五年前云崖百废待兴，本官为解百姓烧陶制瓦之困，命人建窑试烧。不曾想一次窑火失控，温度过高，烧融了窑壁附近的石英砂石，竟意外得了些浑浊的琉璃疙瘩。”他指了指远处角落里堆放的一些颜色暗沉、形态扭曲的琉璃废料，“本官观其虽丑，却能透光，心有所感，便命匠人反复试验窑温、配方、吹制之法。历时数载，耗资无数，才勉强摸索出些门道，烧制出如今这些尚可入眼的玩意儿。”
【烧沙子而己，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被听心声后，女帝连夜迁都！》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原理简单，就是温度控制和配方…说了你们也不懂。】林默的心声精准地、带着点技术宅的“凡尔赛”飘了出来，【石英砂（SiO?）为主料，加点纯碱（Na?CO?）降低熔点，石灰石（CaCO?）增加稳定性…再控制好熔融时间和退火温度…嗯，大致就这样。跟这帮古人解释分子式？对牛弹琴嘛。这楚公子看得好认真，眼神像看宝藏…得防着点技术泄露，核心配方和高温釉料可不能让外人知道。】
“烧…沙子？”赤羽失声叫了出来，随即意识到失态，赶紧捂住了嘴，但那双瞪圆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她无法想象路边随处可见的黄沙，经过那恐怖的窑炉一烧，竟能变成眼前这流光溢彩、价值千金的琉璃！
楚倾凰心中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石英砂？纯碱？石灰石？】这些名词闻所未闻，却从林默的心声中如此清晰地流淌出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在他眼中，这化沙为宝的神迹，不过是孩童玩泥巴般简单明了的道理！【此子胸中所学，绝非寻常！若真如他所言只是‘反复试验’，那其毅力与智慧，堪称恐怖！】她看向林默的目光，己经不仅仅是探究，更带上了一种面对未知宝藏的灼热与凝重。
寒月清冷的眸子里也闪过一丝异色。她不懂那些古怪的名词，但林默心声中对工艺核心的那种清晰认知和下意识的保护意识，让她更加确信此人所掌握的技艺绝非侥幸所得，而是有着深不可测的根源。她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工坊的布局，尤其是通往内部更深处的几道厚重铁门，以及门边肃立的、气息剽悍的守卫。
“王师傅，带我们去成品库看看。”林默似乎没注意到赤羽的失态，对王窑头吩咐道。
“是，大人！楚公子，这边请！”王窑头引着众人绕过灼热的窑炉区，推开一扇厚重的包铁木门。
门后，是另一个世界。
灼热的高温瞬间被隔绝在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凉和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巨大的库房内，一排排坚固的木架整齐排列，上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琉璃制品，如同璀璨的星河坠落凡间。
靠近门口的是最普通的平板琉璃。大块大块，切割得方方正正，纯净得如同凝固的冰层，阳光透过高高的琉璃天窗照射下来，在这些平板上折射、散射，在地面投下跳跃的光斑。旁边则是一些切割成不同形状的彩色窗格琉璃——湖蓝、翠绿、鹅黄、胭脂红…色彩饱和艳丽，如同打翻了的颜料盘，镶嵌在精巧的木格子里，构成繁复而华丽的花纹图案。
往里走，则是各式器皿。晶莹剔透的高脚杯，薄如蝉翼，杯壁在光线下流转着七彩的虹晕；线条流畅的花瓶，或素雅洁白，或晕染着渐变的天青色，仿佛将一缕烟雨江南凝固其中；憨态可掬的小动物摆件，圆润可爱，折射出点点碎光；还有打磨得光滑如镜的琉璃镜，清晰度远超楚倾凰宫中使用的磨得最亮的铜镜，将人影映照得纤毫毕现！
赤羽的目光瞬间就被那些琉璃镜吸引住了。她几步走到一面半人高的立镜前，看着镜中清晰无比、连自己眉毛都根根分毫毕现的影像，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凑近仔细瞧了瞧，嘴里喃喃道：“这…这比铜镜清楚十倍！不，百倍！”她猛地扭头，眼睛发亮地看向林默：“林大人！这镜子…若是用在将领头盔的面甲内侧，或是制成小巧的窥镜，于战场观察敌情、传递信号，岂非神器？！”
【头盔面甲？窥镜？】林默内心讶然，【这红衣姑娘思路挺清奇啊！不愧是练武的，第一时间想到军事用途。潜望镜原理？有点意思…不过现在这纯手工磨制的镜子成本太高，而且易碎，用在战场上…性价比太低。但思路值得肯定！】
楚倾凰也被赤羽的想法触动，凤眸一亮，看向那些琉璃镜的目光顿时不同了。寒月则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这种清晰度的镜子是否也会成为敌人窥探己方的利器。
楚倾凰的目光更多流连在那些器皿和窗格上。她拿起一只薄胎的素白琉璃杯，入手冰凉润滑，对着光看去，杯壁均匀剔透，毫无杂质和气泡，光晕流转，美不胜收。她出身皇家，见惯奇珍异宝，却从未见过如此纯净、如此大块的琉璃，更别提如此精妙的吹塑和切割工艺！
“巧夺天工…巧夺天工…”楚倾凰指尖拂过琉璃杯光滑的曲面，低声轻叹，凤眸中异彩连连，“林大人，此等神技，闻所未闻！不知这琉璃配方与烧制之法…”她话未说完，但意思己然明了。
【果然来了！】林默心中警铃大作，脸上却堆起商人般圆滑的笑容，打了个哈哈：“楚公子谬赞了。此乃云崖匠人耗费无数心血、历经千百次失败才摸索出的微末之技，侥幸成功，实不足道。至于配方工艺，乃匠户们安身立命之本，更是云崖财税之基，请恕本官…实在不便透露啊。”他语气委婉，态度却异常坚决。
【微末之技？千百次失败？】楚倾凰心中冷笑，【你方才心中所念的‘石英砂’、‘纯碱’、‘石灰石’，可是言之凿凿！此子滑不溜手，守口如瓶！】她面上笑容不变：“大人所言甚是，是楚某唐突了。此等秘技，自当珍视。”心中却己暗下决心，定要设法探知一二。
就在这时，一个工匠捧着一个刚出退火窑的、造型奇特的深蓝色琉璃器皿匆匆走过，似乎要去另一侧的打磨区。那器皿形状像是…一个扭曲的喇叭？又像某种兽类的角？颜色深邃如夜空。
林默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那件器物，一个极其细微的念头如同水泡般在他心底冒出：【咦？这造型…谁做的？怎么有点像…烧杯？还是三角烧瓶？】
这念头极其微弱、模糊，一闪而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然而，一首如同寒冰般沉默、气息收敛到极致的寒月，那双低垂的眼睫却在这一瞬间，几不可察地剧烈颤动了一下！
她猛地抬眼，清冷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精准地刺向那个捧着深蓝色琉璃器的工匠背影！一股极其微弱、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异常气息波动，在那工匠身上一闪而过！快得如同幻觉！
寒月搭在袖中短刃上的指尖，瞬间绷紧！
(http://www.220book.com/book/27W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