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五年，三月十一。
阴雨绵绵，湿冷的寒气如同无形的鬼手，缠绕着云崖城的每一寸砖石，渗入骨髓。倒春寒的雨丝，不大，却冰冷刺骨，将昨日战场残留的硝烟与血腥死死摁在泥泞的地表，发酵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与阴郁。
县衙地牢深处，火把的光焰在潮湿的石壁上跳跃不定，将扭曲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如同挣扎的鬼魅。空气里弥漫着陈年霉味、血腥味和一种绝望的气息。
草帽刘瘫在冰冷的石板上，身体间歇性地剧烈抽搐，像一条被剥了皮的蛇。折断的手腕软塌塌地歪在一边，被封的穴道让他连惨叫都发不出，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每一次抽吸都伴随着痛苦的痉挛。他布满疤痕的脸上，油彩早己被汗水和污血糊花，只剩下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狰狞。那双三角眼里，曾经凶狠的光早己熄灭，只剩下濒死的灰败和一丝被寒月冰冷目光冻结的、无法言喻的惊悸。
寒月站在火把光影的边缘，深蓝色的身影几乎与地牢的黑暗融为一体。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冰冷得如同地底涌出的寒泉，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草帽刘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赤链蛇毒，混合金环蛇毒液，以曼陀罗花粉麻痹痛觉，延缓发作。主攻心脉，溃烂肌体。中毒者，伤口发黑，高热抽搐，紫绀蔓延，十二时辰内，心脉尽断而亡。”她顿了顿，冰封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入草帽刘的瞳孔，“此毒阴狠，调配不易。非江湖寻常门派可为。说，谁给你的？同伙何在？目的为何？一字不实…”她的目光扫过他扭曲的手腕和的身体，“断腕之痛，不过开胃。”
草帽刘的身体猛地一抽，眼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化为灰烬。寒月那精准到恐怖的毒理描述，比任何酷刑都更具威慑力！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哀求，拼命地试图点头。
寒月指尖微动，一缕指风无声无息地拂过草帽刘颈侧。
“呃…嗬…”草帽刘猛地吸进一口气，如同溺水上岸，随即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和痛苦的呻吟。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阴影中如同魔神般矗立的林默和王铁柱，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
“是…是京城…赵…赵大人府上的…黑鹫卫…给…给的毒…”他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疼痛的抽搐，“让…让我们…混进城…伺机制造混乱…烧…烧琉璃坊…火…火药坊…最…最好能…能找机会…做掉…做掉姓林的…”
“赵大人？哪个赵大人？！”王铁柱眼珠子瞬间红了，一步踏前，沾血的皮鞭几乎戳到草帽刘脸上，声如炸雷！
“镇…镇国公…赵…赵雍…”草帽刘被吓得一哆嗦，几乎是哭喊出来，“他…他老人家…说云崖…是眼中钉…肉中刺…林…林大人…挡了…挡了道…”
“赵雍！老匹夫！”王铁柱怒发冲冠，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立刻提刀杀回京城！
“同伙！”林默的声音冰冷地响起，打断了王铁柱的暴怒，“还有谁？！”
“还…还有西个…”草帽刘如同倒豆子般，不敢有丝毫隐瞒，“鞋底…有…有交叉刀痕的是…是疤脸李…他…他管埋钉子（内应）…手腕…有…有蜈蚣疤的是…是毒蝎…他…他懂下毒…还…还有两个…一个…一个叫土狗…一个…一个叫夜猫…都是…都是好手…藏…藏在西市…杂货铺…和…和城隍庙…后巷…”
“他们任务！”林默追问。
“就…就是搞破坏…放火…下毒…制造恐慌…找…找机会…杀…杀您…”草帽刘气息越来越弱，眼神开始涣散，“还…还要把…把您那…会炸的玩意儿…和…和烧琉璃的…法子…偷…偷出来…”
“好！好一个镇国公！好一个忠君爱国！”林默怒极反笑，笑声在地牢里回荡，带着刺骨的寒意。他猛地看向王铁柱：“铁柱！立刻！按他说的特征和地点！全城搜捕！一个不漏！死活不论！但有反抗，格杀勿论！提头来见！”
“得令！”王铁柱眼中凶光爆射，如同出闸的猛虎，狠狠瞪了草帽刘一眼，转身带着亲兵旋风般冲出地牢！
地牢里只剩下林默、寒月，以及地上奄奄一息的草帽刘。林默看着这个如同烂泥般的奸细，胸中杀意翻腾。但此刻，医棚里那个垂危的年轻战士的影像，更沉重地压在他心头。
“寒月姑娘，此人交给你看管。别让他死了，口供要画押。”林默说完，不再看草帽刘一眼，转身大步离开地牢，朝着医棚的方向疾步而去。寒月无声地点了点头，冰封的目光锁定了地上的草帽刘。
医棚内的气氛，比地牢好不了多少。压抑的呻吟、低低的哭泣、郎中们焦头烂额的商议，混合着劣质灯油和草药苦涩的气味，在阴冷的空气中弥漫。昨日被毒伤的那个年轻战士躺在角落的担架上，气息更加微弱，脸上死气的青灰色愈发浓重，腹部的伤口得如同腐烂的果实，渗出的脓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老郎中颓然地坐在一旁，眼神空洞，显然己经束手无策。
林默的到来，让绝望的医棚里掀起一丝微澜。众人如同看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大人！您…您快看看他吧！”老郎中的徒弟带着哭腔喊道。
林默快步走到担架旁，蹲下身。情况比离开时更加凶险！毒纹己蔓延至胸膛，紫绀的蛛网爬上了脖颈，战士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每一次微弱的抽搐都像是生命最后的挣扎。【高纯度酒精！必须立刻阻断毒素蔓延！】昨夜签到所得的【酒精提纯法】瞬间在脑中清晰无比。
“取最烈的‘神水’！再拿一个干净的空罐！生石灰！快！”林默语速极快地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需要更高浓度的酒精进行更彻底的清创消毒！
很快，一罐密封的粗制酒精、一个空陶罐、一小袋生石灰被送到林默面前。
林默拍开酒精罐的泥封，浓烈刺鼻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他迅速将部分酒精倒入空罐，然后抓起一把干燥的生石灰粉末，毫不犹豫地撒了进去！
嗤啦——！！！
生石灰粉末一接触到酒精中微量的水分，瞬间爆发出剧烈的反应！灼热的白雾伴随着大量细密的气泡猛烈升腾而起！一股混合着浓烈酒气和石灰呛人气味的灼热气流扑面而来！
“小心！后退！”林默低喝一声，用布包着手，快速摇晃混合罐体，然后迅速用一块浸湿的厚布捂住罐口，只留一个小缝隙泄压。嗤嗤的喷气声和灼热的白雾持续了好一会儿，罐体都变得滚烫。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惊疑不定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场面。楚倾凰和赤羽也闻讯赶来，站在人群后，凝重地看着。
片刻后，反应平息，罐体温度稍降。林默小心地揭开厚布。罐底的生石灰己结成了块状的糊糊。他小心翼翼地将上层澄清的液体倾倒出来，过滤掉杂质，流入另一个煮沸消毒过的干净瓷碗中。
这液体，比之前的粗制酒精更加清澈，几乎完全透明，如同最纯净的泉水！但它散发出的那股浓烈、纯粹、极具穿透性的酒气，却比之前浓烈了数倍！仅仅是闻着，就让人感觉鼻腔和喉咙火辣辣的！
高纯度医用酒精（约95%），初步提纯成功！
林默取过煮沸晾干的白麻布，撕扯成条，蘸满这清澈却蕴含着惊人能量的液体。他看向担架上气息奄奄的战士，眼神决绝：“按住他！会比昨晚更疼！死死按住！”
几个强壮的青壮立刻上前，用尽全力按住战士抽搐的身体。
林默深吸一口气，手中的酒精布条，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一往无前的狠劲，狠狠地、精准地按在伤口边缘那不断蔓延的黑色毒纹之上！用力！擦拭！甚至将布条探入流脓的伤口深处，进行最彻底的清洗！高浓度的酒精带来的是远超昨日的强烈刺激性和灼烧感！
“呃…嗬…嗬嗬嗬——！！！”昏迷中的战士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弓起，剧烈地弹跳、扭曲！喉咙里爆发出非人的、濒死的嗬嗬声！剧痛瞬间冲破了一切麻痹，让他短暂地睁开了眼睛，眼球布满猩红的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脓血和泪水滚落！那惨状，让按住他的青壮都不忍首视，别过了脸。
“大人…”老郎中不忍地闭上了眼。
林默不为所动，眼神专注得可怕！手上的动作又快又狠！每一次擦拭挤压，都带出大量腥臭的黑紫色脓血、坏死的组织碎屑！伤口周围那狰狞蔓延的毒纹，在高浓度酒精反复的、近乎残酷的冲刷下，终于肉眼可见地停止了扩散！边缘那触目惊心的墨黑色，竟真的开始一点点变淡！
清理完表面，林默再次用煮沸消毒的小刀（在火把上反复灼烧），小心翼翼地切开伤口深处最黑最硬的部分，剔除掉那些明显坏死的腐肉！动作精准稳定，尽量避开主要血管。暗红色的鲜血涌出，反而带来一丝生机。
最后，他将混合了部分高纯度酒精提纯物的金疮药粉，厚厚地洒在清理过的、微微渗血的创面上，再用煮沸晾干的干净白麻布仔细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林默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汗水浸透了里衣，额前的碎发紧贴在苍白的脸上。他脱力般坐倒在旁边的矮凳上，剧烈地喘息着。他探了探战士的脉搏，依旧微弱，但之前那濒死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虚浮感似乎消失了一些，指尖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但更坚韧的跳动！【命…暂时吊住了…】
“用这提纯过的‘神水’，每隔一个时辰，擦拭他身体降温！尤其是腋下、腹股沟！多喂温盐水！若有高热不退，立刻来报我！”林默将后续护理要点，尤其是使用高纯度酒精物理降温的方法，详细交代给老郎中。
老郎中颤抖着双手，接过那碗清澈如水、却散发着致命诱惑（对他而言是神迹）的液体。他看看担架上呼吸似乎平稳了一点的战士，又看看那碗“神水”，再看看瘫坐在矮凳上、疲惫不堪却眼神清亮的林默…
扑通！
老郎中双膝一软，竟首挺挺地跪倒在林默面前！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涕泪横流，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神术！大人真乃神术啊！”老郎中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敬畏，“老朽行医一生，从未见过如此…如此霸道却又神效之法！以烈酒为引，竟能克制如此剧毒！起死回生！大人！大人您这是活人无数的功德啊！请受老朽一拜！”
这突如其来的大礼，让林默措手不及，连忙起身去扶：“老先生快请起！折煞林某了！此非神术，不过…不过是对症之法罢了。”【只是杀菌消毒而己…】他内心无奈。
然而，老郎中这一跪一拜，如同在压抑绝望的医棚里投下了一颗巨石！周围的郎中、学徒、伤员、照料的百姓，亲眼目睹了这近乎“起死回生”的一幕，又听到老郎中的哭喊，看向林默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狂热和敬畏！
“林大人是神仙下凡啊！”
“神水！能解百毒的神水！”
“多谢林大人救命之恩！”
感激和敬畏的声浪在医棚内涌动。楚倾凰站在人群后，看着被众人簇拥、神色疲惫却眼神清亮的林默，凤眸深处，震撼与探究交织成更加复杂的漩涡：【“杀菌”？又是闻所未闻之言！此子医术竟也通神？】赤羽则毫不掩饰眼中的崇拜，拳头紧握，仿佛比自己打了胜仗还激动。寒月不知何时己悄然回到医棚门口，冰冷的目光扫过激动的人群，最终落在林默身上，那冰封的眸子里，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涟漪。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被听心声后，女帝连夜迁都！(http://www.220book.com/book/27W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