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五年三月十八，午时（中午十一点）
阴沉的天空如同浸透了水的灰布，低垂地压在云崖城头。昨夜的雨水虽歇，湿冷却更深地渗入砖缝石隙。刺骨的寒风打着旋儿，卷起校场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黄土，裹挟着残留的火药硝烟味和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城墙防御工事方向的淡淡腥臊气息，扑面而来。空气沉重而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般的寒意，正是倒春寒最磨人的时候。
城西校场边缘，一处临时搭起的、被油布勉强遮蔽风雨的草棚下。林默、王铁柱，还有被特意叫来的赤羽，三人围着一个半人高、黑乎乎的大铁桶。桶里盛着粘稠、浑浊、散发着浓烈刺鼻气味的黄褐色液体——正是云崖守城利器之一，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金汁”（煮沸的粪尿混合毒草汁液）。桶口蒸腾起带着恶臭的白气，被寒风一吹，弥散开来，让旁边的守卫都忍不住皱眉掩鼻。
王铁柱用一根长木棍搅动着桶里的秽物，眉头拧成了疙瘩：“大人，这玩意儿威力是没得说，泼下去沾着就烂！可…这味儿也太冲了！弟兄们搬上城头都遭罪！前些日子下雨，泼出去被水一冲，效力也差了不少。”
赤羽抱着胳膊站在稍远处，英气的眉毛也嫌弃地蹙着，毫不掩饰：“就是！又脏又臭！泼完了城墙根下几个月都散不了味！还容易误伤自己人！林大人，你那会炸的‘天雷’（指火药）就挺好，干净利落！多弄点那个不行？” 她对这种污秽手段颇有些不以为然。
林默没接赤羽的话，只是专注地看着桶里的金汁，又抬头望了望阴霾的天空和湿漉漉的地面。【赤羽说得对，原始金汁弊端太多。天气影响大，不卫生，杀伤方式也过于残忍被动。得改良。】他心中念头急转，回忆着前世所知的一些燃烧剂配方，目光扫过校场另一头堆放着的物资——几桶气味同样浓烈的黑色猛火油（石油原油）、还有几块半凝固、散发着松香的黄色松脂。
“王铁柱，”林默忽然开口，指向那些物资，“去搬一桶猛火油，再拿几块松脂过来。另外，再找些硫磺粉，越细越好，还有…一些磨碎的石灰石粉。”
“是！”王铁柱虽然不明所以，但对林默的命令从不打折扣，立刻带人跑去搬东西。
赤羽好奇地凑近了些：“林大人，你又琢磨什么新花样？不是要往这臭东西里加油吧？那不更恶心了？”
林默没解释，等东西都搬来后，他亲自挽起袖子。先是用木勺从金汁桶里舀出大半粘稠的液体倒掉（保留其腐蚀性的毒物成分），只留小半桶底。然后，他将整桶猛火油缓缓倒入铁桶中，黑亮的原油瞬间与浑浊的金汁混合。接着，他拿起几块松脂，用力掰碎投入其中，又抓起一把硫磺粉和一把石灰石粉，均匀地撒了进去。
“火把。”林默伸出手。旁边守卫立刻递上点燃的火把。
“大人小心！”王铁柱和守卫都紧张起来。
林默用火把点燃一根细长的木棍，小心翼翼地伸进桶里，搅动那混合了多种物质的粘稠液体。
轰！
一股粘稠的、橙黄色的火焰猛地窜起！不同于猛火油燃烧时飘忽的蓝焰，这火焰异常猛烈且带着浓浓的黑烟，如同一条被激怒的火蛇，紧紧缠绕在木棍上，发出噼啪的爆响！更奇特的是，火焰燃烧得非常“顽固”，附着在木棍上，即使林默将木棍抽出，在寒风中挥舞，那火焰依旧粘稠地燃烧着，丝毫没有熄灭的迹象！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被听心声后，女帝连夜迁都！ 甚至有几滴燃烧的粘液甩落到旁边湿冷的泥地上，竟还在顽强地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将泥泞的水分都烤干了！
“成了！”林默眼中闪过喜色，丢掉燃烧的木棍，用力拍了一下手，“猛火油胶！”
“猛火油胶？” 王铁柱和赤羽异口同声，都被这粘稠而猛烈的火焰惊住了。
“对！”林默指着桶里依旧在燃烧的粘稠混合物，“你们看！它比单纯的猛火油更粘稠，更容易附着在目标上，不易流淌，也不容易被水浇灭！燃烧时间更长，温度更高！松脂增加了粘性和烟雾，硫磺助燃并有毒烟，石灰石粉能让它遇水也不易完全失效，还能增加灼烧效果！保留的一点金汁毒物，也能增加额外的杀伤！” 他越说越兴奋，【比原始金汁强太多了！这才是守城该用的东西！】
赤羽早己收起了嫌弃，此刻眼中全是兴奋的光芒！她凑到桶边，不顾那灼人的热浪和刺鼻的硫磺松香味，仔细看着那粘稠燃烧的胶状物，又看看地上那几滴还在顽强燃烧的火苗。
“妙！太妙了！” 赤羽猛地一拍林默的肩膀，力道之大，差点把林默拍个趔趄，“林大人！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这玩意儿好！粘上就甩不掉，烧得又狠又久！下雨天也不怕！比那臭烘烘的金汁强一百倍！” 她兴奋地比划着，“守城的时候，用大勺往云梯上、往人堆里泼！或者装在小罐子里当投掷的玩意儿！保管烧得那群狄狗哭爹喊娘！还有！这粘性…要是涂在箭头上射出去…嘶！” 她仿佛己经看到了敌人被火焰之雨覆盖的壮观景象。
【嘶…赤羽姑娘这手劲…钢铁做的吧？】林默揉着发麻的肩膀，内心吐槽，脸上却带着笑：“赤羽将军说得对！此物用法灵活，守城、埋伏、甚至野战阻敌皆可！王铁柱！”
“末将在！”
“立刻安排人手，按此比例，大量配制这种‘猛火油胶’！注意防火通风！配制好的油胶，用厚实的陶罐密封储存，分发到各处城防！原有的金汁…逐步替换掉！” 林默果断下令。
“得令！” 王铁柱看着那桶里依旧在熊熊燃烧的恐怖粘稠火焰，也是精神大振，仿佛看到了下次北狄再来时哭爹喊娘的场面，立刻雷厉风行地去安排了。
赤羽还在围着那桶燃烧的猛火油胶转悠，眼神灼热，如同在看一件绝世珍宝，嘴里念念有词：“好东西…真是好东西…林大人，你这配方可得捂严实了！这要是让北狄学了去，可不得了！”
“放心，配方列为最高机密，参与配制者皆需签生死契。”林默沉声道。他目光扫过校场，在远处堆放守城器械的角落阴影里，似乎有一道极其模糊的清冷身影一闪而没，如同融入背景的水墨。林默并未在意，只当是巡逻的守卫。
寒月的身影无声地隐在堆叠的巨型弩车之后，清冷的眸子如同最精密的透镜，清晰地映照着草棚下那桶依旧在燃烧的、散发着硫磺松香与焦糊恶臭混合气味的粘稠火焰，以及林默和赤羽脸上尚未褪去的兴奋光芒。她微微偏头，目光扫过林默刚才注视的方向（金汁桶的位置），又落回那被称为“猛火油胶”的恐怖造物上。冰冷的雨丝开始零星飘落，打在烧焦的草人残骸上，发出细微的嗤嗤声。这云崖县令的手段，当真是层出不穷，每一次都更狠，更绝。她将“猛火油胶”这个名字和其展现出的恐怖粘附燃烧特性，牢牢刻入脑中，身形再次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校场上空，那随风飘散的浓烟和刺鼻气味，昭示着一件新的守城利器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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