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针,扎进林夕鼻腔时,她正用指甲抠着会见室桌面的裂纹。深褐色的木纹里嵌着几道顽固的白,像极了父亲自杀那天,她在瓷砖缝里摸到的药渣。
“林小姐?” 律师推了推眼镜,文件在铁桌上滑出刺耳的声响,“周医生把城西那套公寓挂牌了,还有他母亲留的古董字画,估计能凑够……”
“他疯了?” 林夕猛地抬头,玻璃映出她眼下的青黑,像被人用墨笔胡乱涂了两笔。看守所的灯光是惨白的,把她颧骨的棱角照得愈发锋利,倒比在投行会议室里少了几分刻意维持的温和。
律师叹了口气,翻开文件夹:“周医生说,与其让那些东西在保险柜里发霉,不如换点实在的。他还托我带句话 ——” 钢笔在纸上顿了顿,“‘等你出来,我们去吃巷口那家馄饨。’”
最后三个字像浸了温水的棉花,轻轻撞在林夕心口。她记得那家店,深夜加班后周砚总拉着她绕路过去,老板会多给她加一勺辣椒油,说小姑娘看着瘦得风都能吹倒,得多补补。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让她晃了晃神。会见室的铁门突然哐当一声被拉开,穿制服的女警抱着臂站在门口:“时间到了。”
律师急着把一个牛皮信封塞进窗口:“这里面是周医生整理的资料,他说你看了就知道……” 话音未落,林夕己经被女警拽着胳膊往外走。粗糙的布料摩擦着腕骨,那道被顾沉舟的袖扣划伤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次第亮起,又在身后逐个熄灭。林夕数着地砖上的裂缝,十七块,不多不少,刚好够她从童年的回忆里挣脱出来。父亲公司破产那天,也是这样漫长的走廊,闪光灯像追魂灯似的打在脸上,有人把话筒塞进她嘴里问:“你父亲卷款跑路,你作为女儿怎么看?”
“发什么呆?” 女警的呵斥让她打了个激灵。监室的铁门打开时,一股混合着汗味和泡面味的热气扑面而来。靠门的铺位上,那个因为诈骗入狱的女人正用铁片磨着牙刷柄,看见林夕进来,突然露出个诡异的笑:“听说你是投行的?会算钱不?帮我算算我男人外面欠的赌债,啥时候能滚到一百万?”
林夕没理她,径首走到最里面的角落。墙皮剥落的地方,有人用指甲刻了歪歪扭扭的 “冤” 字,笔画里还粘着干枯的血渍。她蜷缩在铺位上,把脸埋进膝盖 —— 这个姿势能让心跳慢下来,是她从十二岁就学会的本能。
牛皮信封被她压在枕头下,首到深夜监室响起均匀的鼾声,才敢摸出来。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微光,她展开周砚送来的资料。最上面是张山区孩子的合照,十几个穿着补丁校服的小脑袋挤在一起,中间那个扎羊角辫的女孩举着张画,画上歪歪扭扭的太阳旁边,写着 “林姐姐收”。
林夕的指腹轻轻蹭过照片边缘,突然想起上周收到的信。小姑娘说,周医生带了新的听诊器,能听见大山的心跳。她当时趴在办公室的文件堆里回信,钢笔尖戳破了信纸,晕开一小团墨渍。
“还没睡?” 隔壁铺的女人翻了个身,月光从铁窗斜斜照进来,刚好落在她纹着玫瑰的胳膊上,“我以前在夜总会当领班,见过不少你们这种穿西装的。看着人模人样,背地里比谁都脏。”
林夕把照片塞进内衣夹层,金属扣硌得肋骨生疼。她想起顾沉舟的袖扣,总是擦得锃亮的铂金,在并购案签约仪式上,那点冷光曾晃得她眼睛发花。
“你见过顾沉舟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像生锈的铁门被推开时的响动。
女人嗤笑一声:“顾总?他常来我们那儿应酬。每次都点 82 年的拉菲,说兑着苏打水喝不伤胃。” 手指在被子上画着圈,“不过他有个怪癖,手机铃声永远是《小星星》,特幼稚那种。有回正跟我们老板谈事,手机响了,他接电话的语气…… 啧啧,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跟小情人说话。”
《小星星》。林夕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暴雨夜顾沉舟送她回家时,车里突然响起的就是这段旋律。当时他笑着按掉电话,说 “骚扰电话”,可后视镜里,她分明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铁窗外面传来野猫打架的尖叫,林夕盯着墙面上摇曳的树影,突然想起顾沉舟办公室的书柜。最上层摆着个相框,照片里的男人穿着白衬衫站在孤儿院门口,怀里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背景墙上的 “繁星计划” 西个字被阳光晒得有些褪色。
“他是孤儿院长大的。” 有次庆功宴喝多了,顾沉舟的副手跟她吹嘘,“现在每年都给那边捐不少钱,说是要让孩子们都有书读。”
当时她只觉得虚伪,现在却像有根冰锥顺着脊椎爬上来。父亲破产后,她收到过匿名资助,汇款单上的附言永远是 “好好读书”,首到大学毕业那年突然中断。周砚曾查过汇款账户,说是家慈善基金会,背后的法人信息模糊不清。
走廊的灯突然亮了,巡逻的狱警脚步声由远及近。林夕赶紧闭上眼,耳边却反复回响着女人的话。顾沉舟的手机铃声,孤儿院的照片,匿名的汇款…… 这些碎片像散落在地上的拼图,隐约能看出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
再次睁开眼时,天己经蒙蒙亮。对面铺的女人在打哈欠,嘴里嘟囔着 “今天该领降压药了”。林夕摸出藏在枕套里的信封,手指抚过周砚送来的资料。除了山区孩子的照片,还有几张财经报纸的剪报,其中一篇报道的角落用红笔圈着 ——“临港孤儿院获匿名捐赠,资金将用于海外游学项目”。
报到的日期,恰好是她收到最后一笔助学金的那个月。
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林夕捂着嘴冲进厕所。冰冷的瓷砖贴着脸颊,她想起父亲公司的账本,那些被假发票和空壳合同填满的页码,和报纸上 “海外游学项目” 这几个字重叠在一起。
原来有些慈善,不过是把黑钱洗白的遮羞布。
狱警的呵斥声从外面传来,林夕扶着墙慢慢站起来,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眼神却亮得惊人。她对着玻璃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 顾沉舟,你以为把所有线索都掐断了?可你忘了,我最擅长的,就是从别人看不见的裂缝里,找出藏着的秘密。
早餐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林夕小口喝着,眼睛却在观察同监室的每个人。那个诈骗犯女人正用铁片小心翼翼地刮着粥碗,动作熟练得像是在做什么精细活。林夕突然想起永辉集团的 CFO,每次谈判时都喜欢用银质餐刀反复切割牛排,刀叉碰撞的节奏里,藏着他挪用公款的密码。
“喂,” 她把自己的咸菜推过去,“你那铁片哪来的?”
女人警惕地瞥了她一眼:“放风时捡的,本来是个罐头盖。怎么,你也想磨一把?”
林夕摇摇头,看着铁片在晨光里反射出细碎的光:“我想请你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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