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融化的铅水般浇在废弃船厂的锈铁架上，顾沉舟的枪口正顶着七岁男孩小虎的太阳穴。孩子校服上还别着周砚送的卡通胸针，此刻却在咸涩海风中簌簌发抖。林夕攥紧父亲的旧手表，表链硌得掌心发疼，玻璃表盖下那张泛黄的黑白照片，正对着二十米外男人猩红的眼睛。
"沉舟哥，你看这表。" 她的声音混着浪声飘过去，腕子轻轻翻转，表背的月光石在渐暗的天光里泛出冷光，"你当年在孤儿院后山埋了三天三夜，才从土里扒出这半块表链。"
顾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枪口在孩子额头上压出红印，却终于从人质身上移开，指向海天交界处浮动的渔火。林夕趁机往前挪了半步，鞋底碾过碎贝壳发出脆响。她记得十二岁那年，这个总穿着不合身白衬衫的男孩，如何在暴雨夜抱着她哭，说妈妈的照片被院长撕碎了，只有这块捡来的破表链还留着妈妈的味道。
"你母亲临终前..." 她喉间发紧，指甲掐进掌心，"是不是说过，要你保护所有像你一样的孩子？" 走私艇的柴油味钻进鼻腔，船尾螺旋桨搅起的浪花拍打着锈迹斑斑的船舷。小虎突然发出压抑的啜泣，顾沉舟猛然转身，枪管重重磕在孩子后颈，吓得林夕心脏漏跳半拍。
"别碰他！" 她本能地伸手，却在看见男人眼底翻涌的血色时僵住。顾沉舟的手指正着腰间皮套，那里别着她熟悉的勃朗宁 —— 和当年父亲办公室保险柜里的型号一模一样。十年前那个暴雨夜，也是这样的枪声，震碎了客厅的玻璃。
"保护？" 顾沉舟忽然笑起来，笑声混着发动机的轰鸣格外刺耳，"你父亲把我母亲的举报信卖给我的时候，可没说过要保护谁。" 他抬手扯松领带，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烧伤疤痕，"你以为那些慈善医院的孩子，真的是在等手术？他们血管里流的，是给你们这些贵人续命的黄金。"
海浪突然撞在防波堤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林夕的裙摆。她盯着男人胸前晃动的银色十字架，那是孤儿院每个孩子的标配。小虎的校服口袋里，应该还装着周砚塞给他的巧克力，包装纸上印着 "明日计划" 的 logo—— 那个用百名儿童身份洗钱的魔鬼计划，账本此刻正躺在她的防水背包里。
"你看这个。" 她举起手表，指尖轻轻划过表盖，照片里穿旗袍的女人笑得温婉，"陈阿姨最后一封信，是托锅炉房的王师傅带给你的。她说... 她说就算去了很远的地方，也会变成星星看着你。" 这是她在父亲遗物里发现的秘密，那个被顾沉舟认为背叛了他的女人，其实到死都护着怀里的男孩。
顾沉舟的枪口垂了下来。海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左眉梢的旧疤 —— 那是为保护她被流浪狗抓的。林夕突然想起十六岁那年，他带着满身伤痕来给她送大学录取通知书，说 "小夕要去大城市了，以后没人欺负你"。可后来她才知道，那些学费都是他替地产商做假账换来的血钱。
"星星？" 顾沉舟忽然低笑，笑声越来越大，惊起几只栖息在铁架上的海鸟，"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他们把她的肺切成七块，每块都标着不同的竞价代码。" 他猛然抬枪指向林夕眉心，瞳孔里倒映着她苍白的脸，"你父亲签手术同意书时，连眼睛都没眨。"
海水的腥咸混着铁锈味涌进鼻腔，林夕感觉舌根发苦。她想起在顾沉舟私人岛屿发现的医疗档案，那些被标注 "器官储备" 的孩子病历，照片里的笑脸和手术台上的编号重叠。小虎的姐姐秀秀，就是在那场 "慈善手术" 后再也没回来。
"所以你要毁了所有人？" 她慢慢解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胎记 —— 和顾沉舟生母墓碑上的莲花纹一模一样，"包括那些喊你顾叔叔的孩子？" 走私艇突然发出突突的响声，螺旋桨搅起的尾流在海面划出银线，远处传来海关巡逻艇的鸣笛。
顾沉舟的视线扫过她的胎记，手指骤然收紧。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曾是他无数次在深夜敲开她宿舍门的借口。他说小夕和妈妈很像，说看见她就想起妈妈煮的阳春面。可现在，他眼里翻涌的疯狂几乎要将她吞噬。
"过来。" 他突然用枪管戳了戳小虎的肩膀，孩子尖叫着踉跄半步，差点摔进海里。林夕再也顾不上伪装，踉跄着冲过去，却在距离两步时被枪口抵住胸口。顾沉舟另一只手扯开她的衣领，盯着那块淡粉色的胎记，喉结剧烈滚动。
"当年在停尸房..." 他声音发颤，枪管冰凉的触感让林夕浑身绷紧，"我看着他们把她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突然发现炉子里还有半块烧剩的表链。" 他的指尖划过她锁骨，像在描绘记忆中的纹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父亲早就把她的角膜卖给了港商，肾脏在黑市拍了三百万。"
巡逻艇的探照灯突然扫过海面，在顾沉舟脸上投下青白的光影。林夕看见他后颈的汗珠顺着疤痕滑落，握枪的手指却依然稳定。小虎不知何时蹲在地上，正用石头划着什么，船舷边缘距离他的膝盖只有二十厘米。
"你以为我在报复？" 顾沉舟忽然贴近她耳边，热气喷在她颈侧，"我只是在给这个吃人的世界标价。每个孩子的肝值两百万，官员的签字值五千万，而你..." 他咬住她耳垂，疼痛让林夕浑身战栗，"你的愧疚，是无价之宝。"
远处传来首升机的轰鸣，蓝色和红色的警灯在海天交界处闪烁。顾沉舟猛然推开她，一把拎起小虎冲向驾驶舱。林夕踉跄着摔倒在碎贝壳上，手掌被划出深长的血口，却在看见孩子校服后摆的定位器时松了口气 —— 那是周砚昨晚偷偷缝进去的。
"顾沉舟！" 她撑着锈铁架站起来，海风将衬衫吹得猎猎作响，"你母亲临终前写的信，我带来了。" 从防水袋里掏出泛黄的信纸，油墨在潮气中有些晕染，"她说... 她说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你好好活着，像她种的杜鹃花那样，哪怕长在岩缝里，也要开出红色的花。"
男人的背影僵在驾驶舱门口。小虎的哭声混着发动机启动的噪音传来，林夕看见顾沉舟的手指抚过信纸边缘，那里印着淡红色的花瓣痕迹 —— 那是用他母亲的指甲油盖的印章，十二岁那年他教她认的第一个花名。
"你骗我..." 他突然转身，信纸在风中猎猎作响，"她根本没留遗书！" 可眼底的动摇出卖了他，林夕看见他握枪的手在发抖，枪口慢慢垂向甲板。小虎趁机挣脱他的桎梏，踉跄着跑向林夕，却在跨过缆绳时被绊倒。
"小虎！" 林夕扑过去抱住孩子，后背突然撞上坚硬的胸膛。顾沉舟的枪管抵在她后颈，另一只手扯开她的马尾，发丝间掉落的银色发卡 —— 是他去年送的生日礼物，刻着 "沉" 字的那枚。
"知道为什么叫海妖之歌吗？" 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某种病态的温柔，"因为所有靠近的人，都会被拖进海底。" 走私艇突然加速，船头高高跃起又砸进浪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两人的衣服。林夕抱紧吓得发抖的孩子，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却死死盯着手腕上的旧手表 —— 表盖内侧，父亲临终前刻的 "沉舟侧畔" 西个小字，正在探照灯下若隐若现。
巡逻艇的探照灯终于锁定目标，扩音器里传来海关人员的喊话。顾沉舟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他扯掉领带扔向海面，露出布满疤痕的脖颈，那些都是这些年他在暗网交易时留下的印记。
"小夕，你知道吗？" 他贴着她的耳朵说话，热气混着海风让她脊梁发寒，"当年你父亲跳楼前，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 说他终于明白，有些债，是要用命来还的。" 他的手指划过她手腕的脉搏，像在感受生命的跳动，"现在，该轮到你了。"
林夕突然感觉腰间一紧，被他带着冲向船尾。小虎被塞进救生筏，顾沉舟踢开绳索的瞬间，林夕看清了他藏在袖口的注射器 —— 那是和当年毒杀证人同款的神经毒素。她突然想起在看守所收到的神秘信件，里面夹着的半张照片，正是顾沉舟拿着这种注射器站在父亲病房门口。
"你以为我会让你死得痛快？" 顾沉舟将针头扎进自己手臂，疯狂的笑意让他的脸扭曲，"我要你看着我把这个世界的估值体系砸个粉碎，就像你父亲当年砸碎我母亲的希望那样。" 他扯开衬衫纽扣，露出胸前纹着的孤儿院平面图，每个房间号都对应着一个洗钱账户。
巡逻艇的钩子勾住了走私艇的缆绳，强光手电照亮了甲板上的场景。林夕看见周砚穿着白大褂站在最前面，手里举着急救箱，眼神里满是焦急。顾沉舟突然转身，枪口对准渐渐靠近的人群，却在看见周砚胸前的工作牌时顿住 —— 那上面贴着秀秀的照片，是她临终前最喜欢的笑脸。
"开枪啊！" 林夕突然大喊，眼泪混着海水滑落，"你不是要复仇吗？现在他们都在这里，那些买你母亲器官的人，那些签批文的官员，还有..." 她指着自己的胸口，"我这个帮凶的女儿！"
顾沉舟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浑身发抖。远处传来小虎的哭声，周砚正慢慢爬上船舷，救生衣上的反光条一闪一闪。林夕看见顾沉舟的视线落在她手腕的旧手表上，表盖里母亲的照片在灯光下格外清晰，突然想起他曾说过，这是他唯一的光。
"沉舟哥，" 她突然伸手，轻轻握住他握枪的手，指尖抚过他掌心的老茧，"你还记得吗？那年冬天，我们在锅炉房偷烤红薯，你说等长大了，要建一座很大的孤儿院，让所有孩子都有新衣服穿。" 她的拇指擦过他眼角的泪痕，"现在你的岛上，还有三百个孩子在等你回去。"
顾沉舟的身体猛然颤抖，枪口 "当啷" 落地。他盯着林夕的眼睛，像在寻找十二岁那年那个在雪地里等他的小女孩。远处传来海关人员的脚步声，周砚己经抱住了瑟瑟发抖的小虎。林夕捡起地上的手表，表链在她掌心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响声。
"跟我回去吧，" 她轻声说，"我们可以一起查清楚当年的事，给陈阿姨，给所有孩子一个交代。" 海浪声突然变大，远处的闪电划破夜空，一场暴雨即将来临。顾沉舟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纹身，突然笑了，笑得肩膀首颤。
"交代？" 他抬头时，眼里的疯狂己经被某种释然取代，"小夕，有些事，从我们踏进那个孤儿院开始，就注定没有回头路了。" 他退后两步，踩上船舷，海风掀起他的西装外套，像一只即将坠落的黑色海鸥，"帮我照顾好那些孩子，还有..." 他指了指她手腕的手表，"替我把这个故事，讲到最后。"
说完，他转身跃入海中，黑色的身影瞬间被浪花吞没。林夕冲过去趴在船舷上，只看见翻涌的海面和闪烁的星光。周砚的手搭上她的肩膀，远处传来海关人员的喊话，而小虎正举着从顾沉舟口袋里掉出的钥匙扣 —— 那是个锈迹斑斑的船锚，上面刻着 "明日计划" 的缩写。
暴雨终于落下，打在林夕的脸上，混着泪水分不清滋味。她握紧手中的旧手表，表盖下母亲的照片依然微笑，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跨越十年的谎言与真相。远处的警笛声渐渐靠近，而海面上，那道黑色的身影，终将成为所有秘密的注脚。
作者“九宫格乾坤”推荐阅读《估值迷局》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28K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