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的雪片像撕碎的银箔，簌簌落了满院。
萧柔攥着羲和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腕间："荣姐姐再忍耐几日，我回家过个年就回来陪你！"
话音未落，她走上前拉着羲和的手，坚定地说道，"兄长那里，你别怕，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柔儿！"羲和笑着点点头，又把怀里的翊儿抱到她的面前。孩子小脸粉嘟嘟的，挥舞着裹着虎头襁褓的小拳头，含混不清地发出"咿呀"声。
萧柔又笑着去拉翊儿的小手，有些惆怅地说道："翊儿啊！姑姑很快就回来，给你带糖糖吃。"
羲和抓着翊儿的小手，冲着萧柔挥挥手，含笑着说道：“姑姑快回来哦，我们翊儿还没长牙，吃不了糖哦！”
萧柔含羞地低着头，讷讷说道：“哎呀，我知道了。”说完，她就转身走向院门口停着的马车，在婆子的搀扶下跨上了马车。
等送走了萧柔，羲和也不着急抱着翊儿回屋，就站在树下带着翊儿看鸟巢，笑着说道：“翊儿，看，小鸟。”
樱雨端着铜盆从东厢房走出来，盆沿热气氤氲了眉眼，看见站在院子里的羲和，笑着劝道："县主，快进屋吧！外面太冷了，小心冻坏了。"
话音未落，翊儿就揪着树枝上的冰凌，却没想到抖落了一树的雪花，他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落雪的树枝，没过多久就哇哇大哭起来。
"哦，翊儿乖，没事的，翊儿没事的。"看他瘪着嘴的委屈样子，羲和又好笑又心疼，忙抱着他往屋里走，口中轻声哄着他。
进了屋子，也不敢立刻就往暖炉边坐，抱着翊儿在外间歇了片刻，这才进了内室，立刻感到温暖如春，才敢把厚厚的包被给翊儿解开。
"夫人喝点热茶，暖暖身子。"新来的小丫鬟春桃端着托盘走进来，行礼恭敬道。
翊儿有些困倦了，张开粉红的小嘴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羲和望着儿子可爱的小样子，温柔地抱起他，轻轻搂在怀里哄着。闻言，微微点点头吩咐道：”放着吧！去看看枝云回来了吗？”
春桃欲言又止，见羲和只是一门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这才不甘心地走了出去。
枝云带着秦婆子和一大车的年货回来，年夜饭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羲和把睡着的翊儿留在内室，到了厅中和众人一起过除夕。
檐角铜铃叮咚作响，天色也渐渐暗下来。羲和站在凳子上将最后一盏灯笼挂在廊下，朱红色的灯笼在风中里轻轻摇晃，映得院中积雪泛起暖色。
翊儿被枝云抱着站在廊檐下，细雪粘在他身上的兔毛领口上，像撒了层糖霜。
“县主，还是让奴婢来吧，怎么能让你亲自动手呢？”枝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羲和，若不是怀里抱着翊儿，恐怕就要自己动手了。
“不必，翊儿是醒了吗？”羲和倒是不以为意，只是看见了翊儿，这才问了一句。
"县主仔细手冷。"樱雨捧着铜手炉追出来，靛蓝袄裙被风吹得贴在身上，显出少女单薄的身形。
春桃从厨房端了腌笃鲜来，白瓷盅沿腾起热气，混着后院飘来的炭火香，倒把寒夜烘出几分烟火气。
红色的八仙桌摆在厅堂东侧，羲和抱着翊儿坐在主位，老仆福伯捧着青花酒坛进来，布满冻疮的手在旧布衣服上蹭了蹭："这坛竹叶青还是将军出征前埋的，说等凯旋……"
话音戛然而止，想着远在漠北打战的男人，羲和的心里也不由有些担忧。
翊儿这时忽然笑了一声，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面前的母亲。羲和望着儿子肖似父亲的眉眼，指尖无意识着酒盏浮雕的缠枝莲。
"夫人快看！"樱雨突然指着天空惊呼。远处绽放出几朵灿烂的烟花，五光十色，十分好看。
"吃饺子喽！"枝云掀开棉帘子，热气裹着韭菜香扑面而来。窗外爆竹声零星响起，福伯带着一众仆役，恭敬地跪地行礼，“拜见夫人，愿新年，百事大吉 。”
雪粒子扑簌簌打在窗纸上，风雪呼啸，而羲和坐在温暖如春的室内，心里很是放松。
她笑着颔首，“起来吧，大家也辛苦一年了，枝云，多给些馈岁。”说着又看向枝云，示意她拿钱出来。
众人拿到馈岁，都是喜笑颜开，又说了许多拜年的吉利话，接着又抱着翊儿看着厅中众人，一口接一口，轻轻抿着杯里的酒。
羲和看着院子里的众人，又盯着怀里的翊儿看了又看，不免觉得在这个陌生朝代过的第一个新年，虽然不热闹，但也让人安宁。
残雪压着梅枝，将开未开的胭脂色花苞坠得低垂。
春桃蹲在井台边搓洗翊儿的里衣，冰水浸得十指通红，。樱雨抱着新裁的春衫过来，见此情景出言劝道："洗完了，记得进屋里好好暖暖手，别冻伤了。"
话音未落，院门就被敲响，没过多久，就见秦叔迎着裹着灰鼠大氅的王安年跨进院门，玄色皂靴踩过青砖缝里的薄冰，发出细碎脆响。他身后小厮捧着朱漆食盒并各色玩器。
"妹妹这几日怎么样？翊儿身体好些了吗？"王安年眉头紧锁，伸手拂去石桌上的积雪。樱雨忙将铜手炉塞过去，却被他推了回来："不用。"
听到动静，羲和抱着翊儿从内室走出来。王安年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个泥娃娃，翊儿眼睛倏地亮了，却仍扭头只看羲和。
羲和笑着示意枝云带着二哥身后的随从把礼物收起来，温声道："多谢二哥了，这段日子怎么样？天气这么冷，你的病可有复发？"
"舅、舅！"翊儿脆生生地喊了几个字，双手抱着泥娃娃靠在羲和的怀里。王安年望着外甥与妹妹如出一辙的眉眼，叹了口气，又笑着说道："翊儿都会说话了？他这段时间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我这段时间更加小心了，他的身体也好一些了。”
说着羲和又转身接过樱雨端来的茶盏，"二哥喝盏茶再走。"
王安年盯着妹妺亲手斟的六安茶，茶叶在粗瓷盏中浮沉，点了点头，轻轻抿了一口。
"父亲昨日当着满朝文武参了萧桓一本。"王安年攥紧茶盏，指节泛白，"说他不听号令，养寇自重。"
他认真去观察妹妹的神色，却只见她平静地低着头，一语不发。
"父亲要我接你回府。"王安年从怀中掏出烫金请柬，"三日后永定侯府赏梅宴，你带着翊儿……"
"二哥请回吧。"羲和突然抱起翊儿，孩童的腿悬在半空乱蹬，"告诉父亲，他既然己经选择以家族荣耀为重，就当我这个女儿己经死了，我也回不去了。"
王安年似乎有话要说，但见羲和情绪如此激动，只能安慰她，“好了，别多想了，二哥也该回去了。”
羲和也深吸了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把翊儿递给了奶娘，自己亲自送二哥出门。
初五这日，这处院子的院门却再次被敲响，门外站着的正是羲和的亲生父亲，安国公府世子王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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