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决战前夕
百毒窟的藤蔓在夜风中簌簌作响，石桌上的密信被月光镀了层冷银。
苏檀指尖抵着阴阳令，玄纹烫得掌心发红，像要把某种灼烧的意志烙进骨血里。
"三日后月满，他们要的是我的命。"她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刃。
谢砚正在用还阳散敷肩伤，动作顿了顿——方才与无常激战时，那鬼差的阴爪划开他道袍，伤口深可见骨，血珠还在顺着锁骨往下淌。
韩松攥着药瓶的手又抖了抖，药粉簌簌落在谢砚胸前，染得那片血色更艳。
"你怎么确定？"谢砚垂眸盯着石桌上的血字，"月棺主......这称呼是第一次出现。"
"因为半块阴阳令。"苏檀屈指叩了叩掌心的青铜，令上红光随着她的动作明灭，"当年血棺之乱，我苏家的锁魂棺是引子。
现在阴阳壁垒松动，他们需要新的引子——"她抬眼时，瞳孔里映着青铜棺上流转的玄纹，"而我是苏家最后一个背棺人。"
韩松突然把药瓶往石桌上一放，瓷瓶磕出脆响："那也不能由你当诱饵！
上回在演武场，他们设的局差点把你活埋进万人坑——"他喉结滚动两下，声音突然发哑，"你命是命，我们的命也是命。"
谢砚没说话，却伸手按住了韩松的手背。
他道袍下的伤口还在渗血，指节却白得像雪："小檀，你比谁都清楚，幽冥会的人要的是阴阳令重铸规则，九门总坛里有各门的典籍、法器，还有上千条人命。"他低头盯着自己染血的掌心，"若我们不主动，三日后的月满夜，会是九门的血月。"
苏檀的青铜棺突然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回应他的话。
她弯腰摸了摸棺身，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进心口——这具陪了她十年的棺材，替她挡过鬼差的索命钩，受过修士的降魔杵，此刻正用最原始的震动传递着某种共鸣。
"我当诱饵。"她首起身时，镇棺剑的剑穗扫过谢砚的手背，"幽冥会要的是月棺主，我站在九门总坛前，他们的人一定会来。"她看向谢砚，"你带玄门的伏魔阵守在东侧偏殿，引他们往机关门的陷空阁走——"又转向韩松，"你负责在百香楼顶撒避毒粉，林婉儿的迷魂香最擅长混在夜色里，得提前破了她的局。"
"不行。"谢砚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指腹蹭过她腕间那道旧疤——那是三年前他替她挡下阴火时，她用镇棺剑砍开结界留下的。
他的掌心滚烫，混着血的温度："你明知道柳清风那老匹夫一首想借幽冥会的手除掉你，总坛里的暗桩说不定比我们知道的还多。
你一个人......"
"所以才要你们在暗。"苏檀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谢砚，你是玄门执律使，伏魔阵的旗印在你腰间；韩松，医门的避毒散只有你能在半柱香内配出十份。"她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像雪地里淬了温水的剑，"我这条命，从背棺那天起就不是自己的。
但九门的命，我护定了。"
韩松突然抽了抽鼻子，转身去翻药箱。
他背对着众人，肩膀一耸一耸的，药罐碰撞的声音格外响："十份避毒散，再加五份止血丹。
要是你敢把自己弄出第二个万人坑那么大的伤......"他吸了吸鼻子，"我就把还阳散当糖豆灌你嘴里。"
谢砚松开手，指腹轻轻碰了碰她发间的青铜簪——那是棺纹刻的，和青铜棺上的玄纹一模一样。"东侧偏殿的伏魔阵需要三柱香布完。"他低头整理道袍，遮住眼底翻涌的暗色，"亥时三刻，我让小徒弟把阵旗送进总坛后巷。"
石桌上的密信突然被风卷起一角，露出底下半枚玄色月纹纽扣。
苏檀盯着那纽扣，想起演武场暗角那件玄色道袍——柳清风总说自己最爱素色，可他书房里那幅"松鹤延年"图，题款用的正是玄色墨。
"韩松。"她突然开口，"去医门药房拿三瓶鹤顶红。"
韩松正把药包塞进怀里，闻言猛地抬头："你要毒......"
"柳清风的百毒窟里，最毒的从来不是蛇虫。"苏檀弯腰拾起那枚纽扣，"是人心。"
月光渐渐西沉，百毒窟外的夜枭又啼了一声。
谢砚背起装着伏魔旗的木箱，道袍下摆扫过青铜棺，发出沙沙的响："我先走。"他走到洞口时顿了顿，没回头，"你要是敢不等我......"
"滚。"苏檀笑了一声，镇棺剑"嗡"地出鞘三寸。
韩松把药包塞给她时，指尖还带着药香："避毒散贴肉放，止血丹在夹层。"他搓了搓手，突然用力抱了她一下，又像被烫到似的松开，"我去药房，半个时辰就回。"
洞窟里只剩苏檀和青铜棺。
她摸着棺身坐下，月光从藤蔓缝隙漏进来，在她脸上割出明暗的线。
远处九门总坛的方向，黑雾中的月亮更圆了，像块浸了血的玉，悬在天幕上。
青铜棺突然剧烈震动，棺盖上的玄纹全部亮起，映得她眼底一片幽蓝。
她握住镇棺剑，剑刃上倒映着自己的脸——眉峰冷硬，眼尾却泛着极淡的红，像要燃尽最后一缕犹豫。
"三日后。"她对着青铜棺低语，"该你们还债了。"
夜幕彻底笼罩九门总坛时，苏檀站在离正门三百步的老槐树下。
她的青铜棺停在脚边，玄纹如活物般爬满树干；镇棺剑斜插在身侧，剑穗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月亮从黑雾里挣出大半，清光落在她发间的青铜簪上，折射出一道幽蓝的光，像极了棺中月的影子。
总坛的朱红大门在她视线里投下浓重阴影，门内传来巡夜弟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而在更暗处，有几道身影正顺着房檐移动，玄色衣摆扫过青瓦，像夜色里游走的鬼。
苏檀摸了摸腰间的阴阳令，掌心的玄纹烫得发烫。
她抬头望向月亮，嘴角勾起极淡的笑——月满之夜，该来的，终究要来了。
老槐树上的玄纹突然泛起幽蓝微光，苏檀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这是青铜棺在警示。
她望着二十步外檐角晃动的黑影，喉间溢出极轻的笑，像片落在刀刃上的雪。
"出来吧。"她的声音裹着夜雾飘出去，镇棺剑"嗡"地跳出半尺，剑穗上的青铜铃叮铃作响。
最先露面的是个青面鬼差，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刮擦声，身后跟着七八个玄衣人，腰间挂着幽冥会特有的鬼面玉牌。
为首的玄衣人掀了掀斗笠，露出左脸狰狞的刀疤："月棺主倒是识趣，省得我们动手搜。"他眼神扫过青铜棺，喉结滚动两下，"把阴阳令交出来，留你全尸。"
苏檀指尖着腰间阴阳令，掌心的烫意顺着血脉往上窜。
她望着刀疤男背后缩在阴影里的两个身影——那是林婉儿的贴身侍女，发间插着医门特有的玉簪。
果然，柳清风的暗桩混在幽冥会里。
"想要？"她突然甩袖，阴阳令在月光下划出赤芒，"来拿啊。"
这句话像根刺进火药桶的引信。
刀疤男暴喝一声，鬼差的锁链率先缠向苏檀脖颈，玄衣人甩出淬毒飞针，那两个侍女的袖口则渗出缕缕青雾——正是林婉儿的迷魂香。
苏檀不退反进，镇棺剑横削而出，剑刃劈开锁链的瞬间，青铜棺"轰"地震开，棺中涌出的阴气压得青雾当场溃散。
她反手扣住鬼差手腕，指甲刺破对方腕间命门，在鬼差痛呼时踢向刀疤男心口——这一脚用了七分力，既不让对方重伤，又能把人踹进预先画好的圈子。
"信号！"刀疤男踉跄着撞断老槐枝桠时，苏檀咬破舌尖，血珠混着咒文喷在镇棺剑上。
剑穗上的青铜铃突然炸响，像惊雷劈开夜幕。
东侧偏殿的屋檐下，谢砚正攥着伏魔旗的旗柄。
听见铃声的刹那，他眼尾的朱砂痣猛地一跳，抬手将七面阵旗掷向空中。
玄门弟子们早己候在暗处，随着旗影落下，地面浮现出金色的八卦纹，将试图突围的玄衣人全部困在阵中。
"避毒粉！"韩松的声音从百香楼顶传来，他抱着药囊像只灵活的猿猴，顺着房梁跃下时撒出大片银粉。
青雾触到药粉立刻凝结成墨色水滴，两个侍女的脸色瞬间惨白——她们根本不知道，韩松在避毒散里加了柳清风私藏的鹤顶红，此刻正顺着雾气倒灌回两人经脉。
"小檀小心！"谢砚的喊声混着阵中传来的爆响。
苏檀旋身避开飞针，余光瞥见刀疤男从怀里掏出半块青铜令——和她掌心的阴阳令严丝合缝。
原来幽冥会的人早有准备，要强行夺令！
她咬碎后槽牙，镇棺剑突然暴涨三寸，剑身上的玄纹与青铜棺共鸣，在周身织出一道光罩。
飞针撞在光罩上叮叮坠落，鬼差的锁链被震得寸寸断裂。
苏檀趁势欺近刀疤男，膝盖顶向他丹田，在对方闷哼时扯过半块阴阳令——指尖刚触到铜面，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突然在掌心炸开！
"这是......"她瞳孔骤缩。
半块阴阳令里竟封着苏家灭门那日的记忆：父亲被乱剑刺穿胸口时，背后站着的分明是柳清风！
他手中的药瓶闪着幽光，正是方才韩松取的鹤顶红！
"上当了！"苏檀猛地抬头，却见那两个侍女己倒在地上抽搐，而本该被困在伏魔阵里的玄衣人，竟有三个破阵而出，手中握着的是玄门的降魔杵——柄上刻着谢砚的私印。
"暗桩！"谢砚的脸色瞬间煞白。
他挥旗召回阵灵，却见阵眼处的旗柄上插着枚玄色月纹纽扣——和苏檀在百毒窟捡到的一模一样。
柳清风竟连玄门的伏魔阵都动了手脚！
战斗突然陷入胶着。
玄衣人仗着熟悉九门法器疯狂反扑，谢砚的道袍被划开数道血口，韩松的药囊被砍落，避毒散撒了满地。
苏檀的光罩在阴阳令的力量下摇摇欲坠，她望着总坛朱红大门后突然亮起的灯火——那是巡夜弟子发现了动静，可灯影里，柳清风的身影正负手而立，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所有人退到我身后！"苏檀将两半阴阳令重重拍在一起，青铜棺发出轰鸣，棺盖"咔"地裂开条缝。
阴寒的气息从棺中涌出，冻得在场众人牙齿打颤。
她握着镇棺剑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原来真正的局，从她决定当诱饵时就开始了，而设局的人，从来不是幽冥会。
就在这时，空气突然凝固。
谢砚的降魔杵"当啷"坠地。
韩松正往嘴里塞止血丹，药瓶"啪"地摔碎。
所有玄衣人和鬼差都僵在原地，像被按了暂停的皮影。
苏檀望着总坛方向的天空。
月亮不知何时被乌云完全遮住了。
但有另一种光，从云层后漫出来。
那是比月光更冷，比鬼火更暗的光。
它顺着风卷过来时，苏檀听见青铜棺里传来呜咽，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的叹息。
她望着自己发间的青铜簪，玄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灰白——这是棺灵在示警，示警有比幽冥会、比柳清风更可怕的存在，来了。
"砚哥。"她转头看向谢砚，声音轻得像片雪，"护好韩松。"
谢砚没说话，只是将染血的道袍角塞进她手里。
韩松哆哆嗦嗦捡起药瓶，往她怀里塞了把还阳散："我、我还能配......"
总坛的朱红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那道光，更近了。
苏檀握紧镇棺剑，剑刃上倒映出自己泛红的眼尾——不是犹豫，是燃烧的斗志。
该来的，终究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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