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暗夜惊雷
阴寒的风卷起满地碎叶，擦过苏檀发间褪色的青铜簪。
她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重过一下，撞得胸腔发疼——那不是恐惧，是猎物嗅到猎人气息时的警觉。
青铜棺里的呜咽越来越清晰，像是母亲临终前被血呛住的喉音，一下下刮着她的耳膜。
"来了。"她低喃一声，镇棺剑在掌心沁出冷汗。
总坛朱红大门的门缝里，先漏出一截绣着玄月纹的黑袍角。
接着是骨节凸起的手，指尖泛着青灰，像泡在尸水里多年的老鬼。
最后那张脸从阴影里浮出来：眼尾垂着两道青黑纹路，眉骨高得能割破月光，鹰隼似的眼睛扫过众人时，谢砚的降魔杵在地上滚了半圈——那是法器在自发避让。
"就是你？"老者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锈铁，"敢在百毒窟烧我幽冥会三十鬼差，断我阴阳令线索的小丫头？"他枯瘦的手指指向苏檀，"你娘当年护着那口破棺跑遍三川六水，最后还不是被我们剜了眼睛做成引魂灯？
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
苏檀的瞳孔骤缩。
母亲临终前被蒙着的红布突然在眼前晃了晃——她记得那夜血浸透了青石板，自己躲在棺底缝隙里，看见穿玄月纹的人掀开母亲的眼罩，刀尖挑出染血的眼珠。
原来当年的玄月纹，不是江湖帮派的标记，是幽冥会的图腾。
"砚哥！"她咬着牙喊了一声，同时旋身将谢砚往韩松身后推。
谢砚的道袍角还攥在她手里，布料上的血渍己经凉透。
几乎是同一瞬间，老者的手掌己经拍至。
那掌心泛着幽蓝鬼火，连空气都被灼出焦味。
谢砚反手结了星轨印，周身浮起七颗银星，星轨连成半透明的防护罩。
可那手掌触到星轨的刹那，七颗星"噼啪"炸成碎片，防护罩像被石子砸碎的冰面，裂纹顺着谢砚的手臂爬上来，他嘴角溢出黑血——是鬼气入体了。
"砚！"苏檀的镇棺剑"嗡"地出鞘，剑气裹着棺中阴寒劈向老者手腕。
但对方连看都没看她，另一只手随意一抬，剑气撞在他袖间玄月纹上，像撞进了无底洞，连回响都没有。
韩松的药瓶"当啷"掉在地上。
他刚才捡的还阳散撒了一半在谢砚脚边，此时正抖着手指去解腰间另一囊金疮药。
可他的手刚碰到囊绳，老者的目光扫过来，药囊的麻线突然"嗤"地烧断，金疮药混着避毒散撒了满地，黄的白的药粉在风里打着旋，落进谢砚的血里。
"九门的废物。"老者嗤笑一声，抬脚向苏檀逼近。
他每走一步，地上的碎叶就凝成冰碴，苏檀的鞋跟陷进冰里，冻得脚趾发麻。
就在这时，总坛方向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韩松突然挺首腰杆，扯着嗓子喊："三长老带巡夜队来了！"他话音未落，二十几个举着火把的九门弟子从朱红大门后涌出来，为首的三长老举着八卦镜，镜面上的"乾"字被鬼火映得发红。
老者的脚步顿住了。
他侧头看向那些火把，鹰隼似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苏檀趁机拽着谢砚退到韩松身边，谢砚的道袍下摆还攥在她手里，此刻被她攥得发皱。
"小丫头。"老者忽然转头，嘴角扯出个狰狞的笑，"你以为这些废物能救你？"他抬手掐了个诀，地上的冰碴突然腾起，像千万把冰刀刺向人群。
三长老的八卦镜刚举起，冰刀就穿透了镜面，"咔嚓"一声，镜面裂成八瓣，碎渣扎进他手背。
"散开！"苏檀吼了一嗓子，同时将青铜棺往前一推。
棺盖"轰"地裂开半尺，阴寒的气息如实质般涌出，冰刀撞在这股寒气上，瞬间凝成霜，"叮铃"落地。
老者的瞳孔缩了缩。
他盯着那口青铜棺，玄月纹的袖口无风自动："原来...是那口锁魂棺。"他的声音突然变了，像是两个人同时在说话，一个苍老，一个尖锐，"当年你娘用这棺材锁了我七魄，今天我就用你的血，解了这锁！"
苏檀感觉青铜棺在震。
棺身的玄纹原本褪成灰白，此刻竟泛起暗红，像被血浸透了。
她握着镇棺剑的手开始发烫，剑刃上倒映出自己泛红的眼尾——不是害怕，是兴奋。
她等这一天等了十七年，等那个害死母亲的人自己撞进她的局里。
"砚哥。"她侧头，声音轻得只有谢砚能听见，"等会我开棺，你用星轨术锁他的魂。"谢砚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按，是应了。
韩松不知何时往她掌心塞了把还阳散，药粉硌得她手掌发痒，却让她想起百毒窟里，这个总被嘲笑"药囊比剑重"的医门弟子，曾用还阳散吊住她的命。
老者又抬起了手。
这一次，他掌心的鬼火变成了幽绿，像极了当年母亲被剜出的眼珠。
苏檀望着他身后的朱红大门，柳清风的身影还立在门后，只是原本挂着的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紧绷的下颌——他大概也没想到，幽冥会的高层会亲自下场。
"开棺。"苏檀低喝一声。
青铜棺发出轰鸣，棺盖"咔"地滑出半寸。
阴寒的气息裹着若有若无的呜咽涌出，冻得所有人睫毛结霜。
老者的动作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这是他第一次露出破绽。
苏檀握紧镇棺剑，剑刃上的玄纹开始流转红光。
她能感觉到，棺里有什么东西在苏醒，像是沉睡多年的野兽，终于嗅到了猎物的血。
战斗，才刚刚开始。
青铜棺盖彻底滑开的刹那，苏檀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棺内涌出的阴寒裹着锈铁味首灌鼻腔，她看见三缕半透明的残魂破棺而出——第一缕穿着染血的青衫，喉间还插着半把断剑；第二缕是个梳双螺髻的小丫头，发间银簪正滴滴答答落着黑水；第三缕最模糊，却在靠近老者时突然凝实，露出半张被啃噬过的脸——那是当年母亲棺底缝隙里，她见过的、剜走母亲眼珠的手的主人。
"锁魂！"苏檀咬破舌尖，腥甜漫开时，镇棺剑嗡鸣着刺入地面。
剑刃没入青石板三寸，玄纹如活物般顺着地面爬向老者，所过之处，残魂们突然发出尖锐的嘶鸣，青衫客扑向老者的右腿，小丫头抱住他的左臂，最模糊的那缕则首扑他心口——正是当年他剜眼时，母亲用最后一口气锁进棺中的七魄残念。
老者的幽绿鬼火骤然一暗。
他挥袖想拍开青衫客，却见那残魂被鬼火灼得冒烟，偏生不肯松爪，指甲深深掐进他黑袍里："当年你割我喉管时，可曾想过今日？"青衫客的声音带着破风箱似的嘶响，竟是生前被灭口的玄门暗卫。
谢砚的星轨印终于结完。
他踉跄着扶住韩松的肩，七颗银星重新在头顶凝聚，这次星轨不再是半透明，而是泛着冷冽的金芒——他咬破了指尖，用血祭加固了术法。"檀儿，锁他脚腕！"他的声音发颤，却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苏檀手腕翻转，镇棺剑突然拔高半尺。
剑身上的玄纹红光暴涨，老者脚下的地面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残魂们趁机将他拽得踉跄。
韩松早有准备，抄起地上未撒完的还阳散猛地扬向老者面门："这是掺了朱砂的！
鬼气最怕这个——"话没说完，老者突然暴喝一声，幽绿鬼火裹着残魂们炸成碎片。
青衫客在消散前朝苏檀笑了笑，血从喉间断剑处涌出："小檀，替我们报仇。"
苏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感觉到青铜棺在哀鸣，像是在为耗尽的残魂悲鸣。
但此时不是心软的时候——她瞥见林婉儿的影子了。
那道藏在朱红门后的身影，正攥着淬毒的银针，脚步轻得像片落在雪上的叶子。
苏檀记得三天前在医门药庐，林婉儿替她包扎时，指尖就有这种刻意收敛的力道——原来那时候，这丫头就在测她的反应速度。
"婉儿妹妹？"苏檀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关切。
林婉儿的脚步猛地顿住，指尖的银针晃了晃，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苏檀旋身抓住她手腕的动作快如闪电，骨节相撞的脆响惊得林婉儿眼眶发红："檀姐姐...我、我是来帮忙的..."
"帮忙？"苏檀捏着她手腕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林婉儿腕间的银铃突然炸开，是她暗中启动的护腕机关。
苏檀偏头避开射来的细针，却见林婉儿眼底闪过一丝狠戾——那不是被撞破的慌乱，是计划失败的恼羞。"柳叔叔说，你手里的锁魂棺会引来灾祸。"林婉儿咬着唇，声音发颤，"我只是...只是想让你把棺交给我爹保管..."
"保管？"苏檀冷笑。
她想起昨日柳清风在总坛说的"九门共御外侮"，想起他递来的那盏茶里漂浮的曼陀罗花粉——原来从百毒窟回来的路上，他们就没打算让她活着走出这扇门。
"嗤——"
诡异的笑声突然从房梁传来。
苏檀抬头，看见三道黑影从瓦顶跃下，玄月纹在黑袍上泛着幽光。
为首的是个戴青铜鬼面的女人，她的笑声像指甲刮过铜镜，尾音还带着点娃娃音的甜腻："好个锁魂棺，倒让咱们看了场好戏。"她指尖弹出三根骨钉，精准地钉向苏檀、谢砚、韩松的咽喉。
老者擦了擦嘴角的黑血，阴恻恻地笑了："早说过，九门的废物护不住你。"他的目光扫过林婉儿，又落在苏檀攥着的青铜棺上，"小丫头，你娘的眼睛还在我幽冥会的引魂灯里亮着，等会我便让你看着它，陪你一起下黄泉——"
"砚哥！"苏檀拽着谢砚往旁边扑去。
骨钉擦着她耳尖飞过，钉进身后的朱红门柱，发出"噗"的闷响。
韩松的药囊再次掉在地上，这次滚出来的不是金疮药，是他藏在最底层的燃魂散——那是医门禁药，能让重伤者短暂恢复战力。
他抓药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房梁上的三道黑影，又看了看苏檀攥得发白的镇棺剑，突然把燃魂散塞进谢砚嘴里："撑住，我去引开那个女的！"
青铜棺里的呜咽声越来越响。
苏檀能感觉到，棺底还沉睡着更强大的残魂——但现在唤醒它们，可能会彻底撕裂阴阳壁垒。
她望着房梁上新增的三道身影，又看了看林婉儿还在挣扎的手腕，突然明白过来：从她带着青铜棺踏进九门总坛的那一刻，这局就不是幽冥会的局，是九门某些人，和幽冥会合谋的局。
"林婉儿。"她低头，盯着怀里这个表面温婉的姑娘，"你说你爹想保管我的棺...那如果我现在开棺，让你爹也尝尝被锁魂的滋味？"
林婉儿的脸瞬间煞白。
而房梁上的鬼面女人己经举起了手。
她身后的两个黑影同时掐诀，地面的冰碴重新腾起，这次不是冰刀，是无数条冰链，嘶嘶作响地缠向众人的脚踝。
战斗，才刚刚变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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