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地面裂开的瞬间,苏檀后背撞在潮湿的石壁上,青铜棺的月芒护着她怀里的阿九。
落地时她膝盖微屈卸力,余光瞥见谢砚旋身挡在她侧后方,星芒在指尖凝成细针——那是防着追兵紧随而下的杀招。
"走!"老道士的声音混着头顶传来的闷响,他枯瘦的手攥住苏檀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皮肉里。
苏檀这才发现老人额角全是冷汗,平时总眯着的眼此刻瞪得滚圆,"他们破了白无常的锁魂链,最多半柱香就能追下来!"
阿九在她怀里动了动,喉咙里溢出半声闷哼。
苏檀低头,见他额角磕出了血,染脏了她青灰色的衣袖。
血珠滴在地上,被通道里的阴风吹得泛开,像朵扭曲的花。
她喉间发紧——白无常最后那句"跑"还在耳边响,此刻每多耽搁一秒,都是拿那道用锁魂链缠住追兵的身影在赌。
"带路。"她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手指无意识着腰间半块糖的红布。
谢砚的指尖在她后颈轻轻一叩,是无声的"我在"。
老道士这才转身,布鞋在青石板上擦出刺耳的声响,每走三步便用拐杖尖敲一下墙面——第一下"笃",第二下"嗒",第三下"咚",节奏像极了某种秘文。
通道越走越窄,石壁上渗出的水珠顺着苏檀的手背往下淌,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谢砚的星图始终浮在头顶,最亮的那颗"天枢"却暗得像要熄灭。"前面有机关。"他突然出声,星芒在左侧石壁上凝出三道划痕,"木弩,触发点在第三块砖。"
老道士脚步一顿,回头时眼里闪过丝讶然:"你怎么知道?"
"方才在暗室,你龟甲震了七下。"谢砚指尖轻点星图,最暗的主星突然明了一瞬,"震频对应《天机策》里的机关阵图。"他说着上前半步,靴尖精准踢中第三块砖的缝隙,"咔"的一声,三枚木弩从左侧石壁疾射而出,却被他随手挥出的星芒绞成碎木。
苏檀望着他背影,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星轨要术》。
书里说玄门星修能观星断运,可眼前这人哪里是"断",分明是"改"——就像他总在她要坠入绝境时,用星芒给她劈开条生路。
"到了。"老道士的拐杖重重顿在地上。
苏檀抬头,入目是道半人高的石门,门楣上刻着团纠缠的蛇,蛇嘴里衔着颗残缺的月亮。
她腰间的青铜棺突然震颤,月纹在棺身流转如活物,与门楣上的月亮残痕隐隐呼应。"这是..."
"阴阳门的暗纹。"老道士的手抚过门楣,指甲在蛇眼处抠出个小孔,"当年你父亲带我来过。"他掏出枚青铜钥匙进去,转动时发出"吱呀"的呻吟,"这是你们家的藏书阁,藏着血棺之乱最开始的..."
"轰!"
石门突然洞开,霉味混着纸页陈香扑面而来。
苏檀几乎是冲进去的,青铜棺在她背上发烫,像在催促什么。
入眼是整面墙的檀木书架,从地面堆到穹顶,卷轴用红绳捆着,古籍封皮上的金漆虽褪了色,却还能辨出"幽冥录""黄泉志"这样的字眼——最中央的案几上,摆着本翻开的《九门秘辛》,墨迹未干。
"找幽冥教的线索。"她把阿九轻轻放在案几旁的蒲团上,转头对谢砚说,"他们和血棺余孽勾结,当年灭我满门的..."
"苏姑娘。"老道士突然打断她,枯瘦的手指指向最里侧的书架,"那边有《血棺篇》的残卷。"他声音发颤,像是强压着什么,"当年你父亲说,血棺之乱的真相,全在..."
"砰!"
谢砚的星芒突然在门口炸开。
苏檀旋身,见他袖中滑出把银剑,剑尖正抵住道黑影——是阿九。
小混混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手里攥着块从墙缝抠下来的青砖,额头的血还在往下滴,眼神却亮得反常:"我...我想帮忙。"
苏檀盯着他手里的砖,又看了看他发白的嘴唇。
这孩子方才明明被锁魂链扫中晕过去,怎么醒得这么快?
她刚要开口,谢砚的剑却先收了回去。"他脉象平稳。"他低声道,"许是疼醒的。"
阿九缩了缩脖子,砖"啪"地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余光瞥见最下层书架有本破书——封皮发黑,像被水泡过又晒干,书名只隐约能辨出"棺"字。
他刚要伸手,苏檀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阿九,帮我把那摞《阴司志》拿过来。"
小混混手一顿,迅速缩回,转身时撞得书架晃了晃。
几卷竹简"哗啦"落地,苏檀蹲下身去捡,却在最底下看到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口青铜棺,棺身的月纹和她背上这口分毫不差,旁边用朱砂写着:"棺中月现,阴阳同灭。"
她指尖发颤,青铜棺突然剧烈震颤,月芒从棺缝里漏出来,将那张纸照得透亮。
纸背竟还有行小字:"血棺之乱起于幽冥教,教中圣物为半块糖...""半块糖?"苏檀下意识摸向腰间,红布包着的半块糖还在,"难道当年灭门..."
"檀儿。"谢砚的手覆在她手背,"追兵的脚步声近了。"他星图里的主星己经彻底暗了,"最多十息。"
苏檀猛地站起,把那张纸塞进怀里。
她扫过满室古籍,咬了咬牙——时间不够了,只能先带最重要的走。
刚要去拿案几上的《九门秘辛》,眼角突然瞥见阿九又蹲在书架前,指尖正碰向那本封皮发黑的破书。
"阿九!"她喊了声。
小混混手一抖,那本书"啪"地掉在地上,露出里面夹着的半张画像——画中女子腰间挂着块红布包的糖,眉眼与苏檀有七分相似。
那本书落地时带起的风掀起半张画像,苏檀的呼吸骤然停滞。
画中女子眉眼与她有七分相似,腰间红布包的糖在霉色纸页上格外刺眼——那是她从襁褓里就带着的半块糖,红布边角还打着和她腰间一模一样的结。
"这、这是..."阿九的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抠着青砖缝,"我刚才翻书时,它就夹在里面。"他额头的血滴在画像边缘,像朵正在绽放的红梅,将女子嘴角的笑意晕染得模糊起来。
苏檀蹲下身,指尖几乎是颤抖着抚过画像。
青铜棺在她背上烫得惊人,月纹流转的光映在画像上,竟让那红布包的糖泛起微光——和她腰间的半块糖,正在隔着布料共鸣。"这是我娘。"她喉咙发紧,记忆里突然涌来模糊的片段:火光照亮的屋檐下,有个穿月白裙的女人把糖塞进她手里,说"檀儿别怕,娘给你留甜的"。
谢砚的影子覆下来,他蹲在苏檀身侧,星图在指尖若隐若现:"追兵的脚步声更近了。"他压低声音,"但这本书..."他目光扫过阿九脚边那本封皮发黑的破书,"方才阿九碰它时,我闻到了龙涎香——是九门高层才用的熏香。"
苏檀猛地回神。
她抓起那本书,书页间果然散出若有若无的沉香味,翻到中间页时,一行歪斜的字迹刺入眼底:"影月会暗桩入九门,柳某执首,以血棺为引..."她瞳孔骤缩,指尖几乎要戳破纸页,"影月会?
柳清风?"
"九门的秘密组织?"阿九凑过来看,被苏檀反手护在身后。
小混混这才后知后觉打了个寒颤——方才他碰书时,总觉得有股凉气顺着指尖往骨头里钻,现在想来,怕是书里藏了禁制。
谢砚的星图突然剧烈震颤,最边缘的星子"啪"地碎裂。"他们到石门了。"他抽出银剑挡在门口,"檀儿,看重点。"
苏檀翻书的动作更快了。
泛黄的纸页间,零散记录着影月会如何渗透九门、如何与幽冥教勾结、如何在血棺之乱中推波助澜——而所有行动的落款,都是"柳"字。
当她翻到最后一页时,冷汗浸透了后背:"当年阴阳门灭门夜,柳清风亲自带队,他说...要夺棺中月的命,断阴阳令的根。"
"苏姑娘!"老道士突然从书架后冲出来,手里攥着卷竹简,"这卷《血棺残篇》里说,棺中月现世之日,是影月会覆灭之时——他们怕你!"他枯瘦的手抓住苏檀手腕,"所以才要杀你全家,所以现在还要追你!"
青铜棺在苏檀背上发出清越的鸣响,月纹如活物般爬过她手背。
她突然笑了,笑得眼尾发红:"原来我爹说的'他们要的不是棺,是我',是这个意思。"她把书塞进怀里,又抢过老道士手里的竹简,"谢砚,带阿九先走。"
"你疯了?"谢砚转身,银剑在门口划出星芒屏障,"追兵有七人,全是玄府境。"
"但他们要活的。"苏檀解下青铜棺放在地上,月芒瞬间笼罩整间藏书阁,"我背棺时是活靶,现在..."她指尖划过棺身月纹,"是猎枪。"
阿九突然拽住她衣角:"我不走!
我、我知道陈长老住哪!"小混混抹了把脸上的血,"之前帮柳清风跑腿时,见过他半夜去陈长老院子,鬼鬼祟祟的!"
苏檀动作一顿。
她想起分卷时陈长老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他在九门大会上对柳清风提议的沉默——原来不是无动于衷,是早有怀疑。"谢砚,带阿九去陈长老那。"她把半块糖塞进阿九手里,"告诉他,影月会的秘密在我这,要合作就开后墙的青竹门。"
"檀儿..."
"我拖延时间。"苏檀拍了拍青铜棺,月芒骤然暴涨,"这棺材,该吃人了。"
谢砚盯着她泛着冷光的眼睛,突然低头在她耳边道:"三刻后,青竹门见。"他抓起阿九的手腕,星图在脚下展开,带着两人穿过书架后的暗洞。
老道士刚要跟上,苏檀却甩给他个小瓷瓶:"去陈长老那,说阴阳门余孽求见。"
"苏姑娘!"老道士急得首跺脚。
"走!"苏檀吼了一声,转身时青铜棺己经浮在她身侧。
门外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是追兵破了星芒屏障。
她摸出怀里那张画着青铜棺的纸,"棺中月现,阴阳同灭"的字迹在月芒下泛着红光——那就同灭吧,她想,反正该下地狱的,从来不是我。
陈长老的院子里,夜露打湿了青竹。
谢砚带着阿九翻过后墙时,正看见陈长老在檐下煎药,药罐里飘出的不是寻常药材味,是龙涎香混着苦楝子的腥气。
"陈长老。"谢砚松开阿九,"我们有影月会的证据。"
老修士的手一抖,药勺"当啷"掉进罐里。
他抬头时,月光正照在他鬓角——那里有道新鲜的抓痕,像被指甲抠出来的。"影月会?"他声音发哑,"你们...怎么知道的?"
阿九把半块糖拍在石桌上:"苏檀说的,她还说柳清风当年灭了阴阳门,现在要杀她。"小混混吸了吸鼻子,"陈长老,你不是总说九门该清浊吗?
现在浊的是柳清风!"
陈长老盯着石桌上的糖,突然抓起药罐泼向地面。
黑色药汁溅在青石板上,滋滋冒着白烟——竟是掺了化骨粉的。"跟我来。"他扯下腰间玉佩,在墙上敲了三下,"柳清风的人就在前院,你们得乔装..."
"陈长老!"阿九突然指着他身后,"你背上的..."
陈长老转身,后墙的青竹无风自动,竹叶沙沙作响,像有人在里面低语。
谢砚的星图在掌心亮起,最亮的天枢星正指向青竹深处——那里,隐约可见三道黑影,腰间挂着与柳清风同款的九门令牌。
"走!"陈长老拽着两人冲进暗门,"青竹门通九门核心,柳清风的影月会老巢...就在那下面!"
暗门闭合的瞬间,竹叶声突然变成了尖锐的哨响。
谢砚回头,看见青竹上渗出暗红的血,顺着竹节往下淌,像极了藏书阁里那半张画像上的红梅。
而阿九手里的半块糖,不知何时开始发烫,红布上的结正在缓缓松开——里面,似乎还裹着半枚青铜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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