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裹着松针的涩味漫过靴底，苏檀的肩背绷成一张弓。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青铜棺的闷响——那股腥气更重了，像有人在雾里撒了把碾碎的血珠。
"左侧三十步。"谢砚的声音压得很低，掌心星轨凝成的剑影刺破雾色，剑尖正指向山坳里那丛乱竹。
他另一只手虚虚护在苏檀身侧，指节因用力泛白，"有七道活人气，两道阴煞气。"
阿九的弹弓"咔"地一声绷首，石子卡在皮兜里首颤："姐，我、我能砸他们膝盖不？
上次张屠户家的狗扑我，我砸中过！"少年的尾音发颤，却硬是梗着脖子把弹弓举得更高，额角细汗顺着鬓角滴进衣领。
苏檀没答话。
她的拇指着棺身月纹，锁魂之力在棺中翻涌如潮——十年前祠堂血案时，这股力量也曾这样灼烧她的掌心。"缩在我身后。"她侧过身，青铜棺重重顿在地上，玄纹泛起幽蓝光芒，"谢砚，护好阿九。"
话音未落，乱竹后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七道身影破雾而出，为首者腰间挂着九门玄铁令，正是昨夜在茶棚截杀他们的李长老座下弟子。
那弟子臂上还缠着谢砚方才斩断的布条，见着苏檀便红了眼："抓住背棺女！
李长老说她身上有阴阳令碎片——"
"住口！"谢砚的星轨剑突然暴长三寸，划破那弟子咽喉前的风。
他袖中法诀连掐，三枚星子如流火般钉入左右两人的气海穴："苏檀的事，轮不到你们嚼舌。"
但敌人显然有备而来。
剩下五人呈梅花阵散开，最左边的灰衣修士咬破指尖，在半空画出血引符——正是昨夜灼伤苏檀手腕的阴毒术法。
血光腾起的刹那，苏檀的瞳孔骤缩，她抄起棺角横扫，玄纹撞碎血符的同时，腕间旧伤传来火辣辣的疼。
"退开。"
一道清越的男声裹着灼热气浪劈开战局。
众人尚未反应，一团赤焰己从雾中窜出，将那灰衣修士连人带符烧成灰烬。
红衣男子踏火而来，发间金铃轻响，腰间悬着柄缠着红绳的青铜剑——剑身上的纹路与苏檀的青铜棺如出一辙。
"朱雀。"他指尖轻弹，余火凝成蝶状，绕着苏檀转了两圈，"十年前替你阿公守过三天阴阳棺的人，你该有印象。"
苏檀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记得父亲曾说过，阴阳门有位挚友善使赤焰术，当年血棺之乱时......"你该在黄泉。"她握紧棺沿，锁魂之力突然翻涌如沸，"十年前我见着你坠了忘川。"
"黄泉哪留得住我。"朱雀扯下腰间红绳抛给她，红绳触到苏檀掌心的瞬间，她看见无数碎片在脑海中炸开：父亲将青铜棺塞给她时说"找朱雀"，老乞丐婆临终前塞给她的破布上，确实绣着火焰图腾。
"李长老买通了阴司鬼差，你们昨夜杀的修士身上有追踪符。"朱雀反手一剑挑飞劈向阿九的刀，剑刃擦着少年耳畔划过，在树干上留下尺深的刻痕，"再不走，等李长老带玄门大部队来，这山坳要埋三具尸。"
谢砚的星轨突然剧烈震颤。
他盯着掌心溃散的星子，脸色骤变："东南方有三十道气海境修士，半柱香就到。"
苏檀咬了咬舌尖。
十年间她被追杀过百次，每回都是靠狠劲和算计死里逃生——但此刻，朱雀的红绳在她掌心发烫，父亲临终前的"找朱雀"像根刺扎进脑海。
她弯腰扛起青铜棺，对谢砚和阿九道："跟他走。"
"姐？"阿九攥住她衣角，"他、他刚才烧人......"
"他烧的是要杀我们的人。"苏檀拍开少年的手，却在转身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要是他敢耍花样，我这口棺，先埋他。"
朱雀像是听见了，低笑一声，红袍翻卷着往密林深处走："放心，我要杀你，十年前在忘川就动手了。"
山雾渐浓，众人的脚印很快被露水模糊。
谢砚走在最后，目光扫过朱雀腰间的青铜剑——那剑上的纹路，竟与苏檀棺身的月纹能拼成完整的阴阳图。
他摸了摸袖中星轨残卷，突然想起昨夜推演时，星轨里除了血光，还闪过一点若隐若现的赤焰。
密林中传来乌鸦的啼叫。
朱雀停在一株老槐前，抬手拍了拍树干。
树腹间的苔藓突然裂开，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石洞："进去。"他侧过身，红袍下摆沾了些的泥土，"李长老的人追来前，这里足够藏三天。"
苏檀率先弯腰钻进石洞。
洞内霉味呛鼻，但她很快注意到洞壁上刻着的星图——与谢砚的星轨术如出一辙。
她放下青铜棺，转身时正撞进谢砚担忧的目光。
少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替她理了理被树枝勾乱的发。
阿九缩在洞口，望着渐暗的天色小声道："姐，这洞......不会有蛇吧？"
苏檀没答话。
她盯着洞顶渗下的水珠，听着洞外朱雀检查陷阱的脚步声，突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话："阴阳局里，最危险的不是敌人，是突然出现的帮手。"
但此刻，她摸了摸掌心还带着朱雀体温的红绳，又看了看身侧两个少年紧绷的背影——或许，这局里，该她做执棋人了。
洞外传来枯枝折断的轻响。朱雀的声音突然压低："噤声。"
三双眼睛同时看向洞口。
山风卷着雾气灌进来，吹得洞壁星图上的刻痕泛出幽光。
山风裹着松针碎响灌进洞来，吹得谢砚额前碎发扫过眼尾。
他望着洞口方向，星轨在掌心若隐若现——方才那声枯枝折断的轻响，原是只受惊的灰斑鸠扑棱着翅膀掠过树冠。
"安全了。"朱雀的红袍在洞外晃了晃，金铃随动作发出细碎清响。
他反手将什么东西抛进洞，牛皮地图"啪"地落在苏檀脚边，"李长老的人被我引去西边山涧，三日后才会折返。"
苏檀弯腰拾起地图，指腹刚触到牛皮表面便顿住——那上面的纹路竟与青铜棺身的月纹同出一辙，用朱砂描着的路径像条蜷曲的蛇，在"鬼哭崖""黄泉渡"等险地间穿针走线。"这路线..."她抬眼时，洞外己没了朱雀的影子，只余一截红袍角扫过老槐树皮的沙沙声。
"他走了？"阿九缩在谢砚身后，指尖戳了戳洞壁上的星图刻痕，"刚才烧人的时候多威风，现在跑起来倒比兔子还快。"少年话音未落，突然"嗷"地跳起来，"姐！
这石头缝里有东西在动——"
苏檀反手扣住阿九后领将人拽到身后，青铜棺在掌心震出轻鸣。
待看清那团灰扑扑的东西，她悬着的手松了松——不过是只被山风卷进来的松鼠，正叼着半颗橡果往石缝里钻。
"别怕。"谢砚屈指弹了弹阿九发顶，目光却落在苏檀手中的地图上，"这路线绕开了九门常规巡查点，连阴司鬼差的巡界路径都标得清楚。"他伸手比划，星轨在指尖凝成微光，沿着地图上的朱砂线游走，"星轨显示...鬼哭崖段有三日安全期，之后会有阴云蔽月，适合隐蔽。"
苏檀将地图对折收进怀中，指腹无意识着方才朱雀抛来的红绳。
十年前父亲塞给她棺木时说的"找朱雀"，老乞丐婆临终前塞的火焰图腾，此刻在她脑海里串成线。
可朱雀说他该在黄泉——黄泉哪留得住他？
她想起血棺之乱那晚，父亲护着她往密道跑时，背后追来的阴司鬼差腰间挂的正是这种红绳。
"在想什么？"谢砚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在她肩头的羽毛。
他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星轨微光映得眼底有碎星在跳，"你刚才捏红绳的力道，差点把绳子绞断。"
苏檀垂眸看自己发紧的指节，突然笑了——这是她近月来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像冰面裂开条细缝，漏进点暖光。"在想...或许父亲说的'找朱雀'，不是让我找救命稻草。"她将红绳绕在腕间，青铜棺的凉意顺着掌心爬上来，"是让我找个能并肩掀翻棋盘的人。"
阿九凑过来扯她衣角："姐，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我、我昨晚就没吃饭，现在能啃口干粮不？"少年的肚子适时发出"咕噜"声，在安静的洞里格外清晰。
苏檀从背囊里摸出块硬面饼塞给他，余光瞥见谢砚正盯着洞壁的星图。
那些刻痕与他星轨术的纹路太像了，像同个师父教出来的，又像...同个时代留下的。"谢砚。"她喊他，声音放得很轻，"你说朱雀的剑，和我棺上的纹路能拼成阴阳图，是不是？"
谢砚转身时，星轨在掌心散成星屑。
他走到她面前，替她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碎发："我昨晚推演星轨时，除了血光，还看见赤焰。"他的指尖掠过她腕间的红绳，"现在想来，那赤焰不是劫数，是...助力。"
洞外传来乌鸦的啼叫，一声比一声远。
阿九啃着面饼，突然指着洞顶："姐你看！
水珠在星图上反光，像不像...像不像棺里的锁魂光？"
苏檀抬头。
洞顶石缝渗出的水珠正顺着星图刻痕滑落，每滴都泛着与青铜棺玄纹相同的幽蓝。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抱着她看阴阳棺开棺仪式，棺中残魂飘起时，也是这样的光，像把星星揉碎了撒进水里。
"该走了。"她弯腰扛起青铜棺，棺底撞在洞底的声音像面鼓，"阿九跟着谢砚，别掉队。"
谢砚伸手接过她背上的背囊："我在前头，你中间，阿九断后。"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要是遇到危险..."
"我会用棺砸穿天。"苏檀打断他，嘴角又弯起那道细缝般的笑。
她率先钻出洞口，山雾己经散了些，能看见远处山涧腾起的白汽。
朱雀留下的地图在怀中发烫，像团没燃尽的火。
阿九紧跟着爬出来，仰头看天："姐，你说朱雀会不会在前面等咱们？"
"他若想等，自然会出现。"苏檀望着密林中若隐若现的红影——方才那抹红袍角，其实根本没走远。
她摸了摸腕间的红绳，锁魂之力在棺中翻涌，像在应和什么。
谢砚走在最前，星轨在指尖流转成剑。
他回头看她，目光穿过晨雾，比星子还亮："不管前面是什么局，我们一起破。"
山风掀起苏檀的衣摆，青铜棺的玄纹在阳光下泛着幽蓝。
她望着脚下被露水打湿的路径，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另一句话："阴阳局里，最妙的不是算尽人心，是...找个能陪你把局掀了的人。"
此刻，她腕间的红绳暖得像团火，身侧两个少年的呼吸声清晰得像心跳。
前方的路或许仍有血光，但这一次——
她不是孤狼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2A9M/)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