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鸣的余震还在掌心震颤，苏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听见耳膜在嗡鸣，喉咙里泛着铁锈味——方才那道金红气浪几乎抽干了她半条命。
可当视线扫过倒在谷壁下的周长老时，她反而笑了，那抹笑意像碎冰划过刀刃，"老东西，不是要拿我炼魂么？"
话音未落，肩头突然一重。
谢砚不知何时踉跄着扶住她，玄衣前襟沾着血沫，发冠歪向一侧，星图残光还在指尖忽明忽暗："檀儿，你的眼睛......"
苏檀这才惊觉自己视线有些模糊。
她摸向脸颊，指腹触到的不是熟悉的温热，而是一片凉得刺骨的银白——方才与阴阳二气交融时，阴魂之力竟染白了她的眼尾。
可不等她细想，身侧传来细碎的响动。
"阿九......"云儿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柳絮。
阿九护在她身前的脊背猛地一松。
这小混混原本炸毛的头发全贴在额角，此刻正扭头去看怀里的姑娘——云儿的眼睫还沾着石屑，瞳孔里却映着洞外的余烬。
她突然抓住阿九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肉里："看、看那里！"
所有人的目光顺着她发抖的指尖转过去。
焚阳炉的余烬还在噼啪作响，原本焦黑的地面却泛起青灰色雾气。
雾气中，一具黑沉沉的石棺正缓缓浮现。
石棺表面刻满扭曲的咒文，每道纹路都泛着幽蓝微光，与苏檀背上那具刻着月纹的青铜棺遥遥相对，像两盏照向阴阳的灯。
谢砚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松开苏檀的手，指尖掐出个法诀，星轨在掌心流转："影棺......"他声音发沉，"传说阴阳二气失衡时，会凝聚出与命定之人相契的影棺。
它既是镜，照见命数；也是刃，斩破因果。"
苏檀的背肌骤然绷紧。
青铜棺在她背上发烫，棺底的引魂铃又响了，这次不是清脆的叮咚，而是闷重的嗡鸣，像有人在棺中敲了面破锣。
她鬼使神差地迈步走向黑棺，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方才的爆发抽干了她的气力，可某种更原始的冲动在推着她往前。
"檀儿！"谢砚想拉她，却被一道阴风吹得踉跄。
那风裹着腐叶味，正是从黑棺缝隙里钻出来的。
苏檀的指尖触到石棺的刹那，整座山谷的虫鸣都停了。
剧痛从掌心炸开，像有千万根冰针刺进血脉。
她咬碎了舌尖，腥甜在嘴里蔓延，眼前却浮现出从未见过的画面：青瓦白墙的院子里，穿月白裙的女人跪在地上，将一枚刻着月纹的玉坠塞进黑棺暗格。
女人的脸被泪水模糊了，可那句"阿檀，等你长大，这棺里藏着你阿娘的命"，却像刻进了她骨头里。
"阿娘......"苏檀喃喃出声，黑棺的棺盖"吱呀"一声裂开条缝。
黑雾从中涌出，缠上她的手腕、脖颈，最后没入她心口——那是比青铜棺里的阴魂更冷、更沉的力量，像块压在魂魄上的铅。
"小心！"朱雀突然扑过来。
他发间玉簪断成两截，红绫只剩半幅缠在腰间，此刻正攥着半块烧黑的符纸要往苏檀身上贴，"这黑雾是......"
"无妨。"苏檀抬手拦住他。
她能感觉到黑雾在体内游走，却没有半分排斥——相反，那股力量正顺着她的血脉，与青铜棺里的阴魂之力、焚阳炉的阳火慢慢缠绕，像三股拧成的绳。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嘶哑的质问从谷壁传来。
周长老瘫在碎石堆里，胸口塌陷成诡异的弧度，半边脸浸在血里，却还瞪着充血的眼睛："阴阳门早绝了后......那黑棺......那是当年血棺之乱里......"
"闭嘴。"谢砚的星图突然暴涨三尺，星轨化作银链缠上周长老的脖颈。
他望着苏檀背上的青铜棺与地上的黑棺，喉结动了动，"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阿九蹲在角落，手心里还攥着方才护云儿时掉的密卷。
他原本想把云儿扶到安全的地方，可密卷被气浪掀开的那页，几个朱砂字突然刺得他睁不开眼——"双棺并现，阴阳倒转，九门十殿，皆为棋局"。
他慌忙把密卷按回怀里，抬头正看见苏檀站在两具棺材中间，银白眼尾泛着幽蓝，像要把这天地都装进她的局里。
阿九的指尖在密卷上抖得几乎抓不住纸页。
方才被气浪掀开的那页还停在"九门十殿，皆为棋局"，他喉结滚动两下，鬼使神差地往后翻了三页——朱砂笔写的小楷突然在眼前炸开，"双棺并现，阴阳归元；棺主合一，万法皆通"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眼眶发酸。
"原来你不是唯一的棺主！"他脱口而出，密卷"啪"地掉在地上。
这声惊呼像块砸进湖心的石头，所有人的目光"唰"地扫过来。
苏檀正被两股棺气绞得头痛欲裂，闻言睫毛剧烈颤动，银白的眼尾泛起幽蓝；谢砚原本按在她后心的手微微一顿，星轨在掌心凝成细链，绕着阿九脚边的密卷转了两圈，将纸页轻轻卷回他手里。
"你说清楚。"谢砚的声音像浸了霜的琴弦，玄衣下的脊背绷成一道线——他能感觉到苏檀体内翻涌的气浪比方才更凶，青铜棺的锁魂之力与黑棺的阴雾正在她经脉里撕咬，"什么叫'不是唯一的棺主'？"
阿九蹲下身捡起密卷，指腹蹭过"棺主合一"那行字，后颈沁出冷汗："我...我之前在黑市听人说，百年前血棺之乱有两具主棺，一青铜一月石，后来同时失踪了。
这密卷是周长老的私藏，里面记着...记着两棺同出时，真正的棺主不是一个人，是..."他咽了口唾沫，不敢看苏檀的眼睛，"是两棺认主，各有其主。"
苏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听见青铜棺在背上发出闷响，黑棺的雾气却突然顺着她的血管往上窜，在太阳穴处撞出重鼓般的轰鸣。
有那么一瞬，她几乎要晕过去，可意识深处突然裂开道缝——阿娘跪在青瓦院中的画面又浮出来，这次她看清了女人身后还立着具石棺，与眼前这具黑棺纹路分毫不差。
"檀儿！"谢砚察觉她气息骤乱，玄衣下的手掌陡然加力。
他闭目引动星轨，本命灵力顺着指尖如温泉般注入她体内——这是玄门秘术"星润"，需以自身修为为引，稍有不慎便会被反噬。
可当两人的气息在苏檀心融时，异变陡生：青铜棺的引魂铃突然清越作响，黑棺的咒文泛起金芒，两股力量竟顺着谢砚的灵力脉络缠成了金蓝相间的光带。
苏檀的耳中"嗡"地一声。
她原本只能听见青铜棺里残魂的呜咽，此刻却清晰地"看"到了另一重世界：黑棺里蜷缩着个穿月白裙的身影，与记忆中阿娘的轮廓重叠；那身影抬起头，泪落如珠，唇瓣开合间，"阿檀，你要找的答案，在黄泉祭坛最深处"的声音首接撞进她识海。
"听灵...进化了？"她睁开眼，银白的眼尾还泛着微光，"我能听见黑棺里的残魂说话了。"
一道清冽的风突然卷过众人发梢。
朱雀不知何时立在黑棺旁，半幅红绫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断成两截的玉簪还插在发间，却比方才多了几分肃杀："你己踏上真正之路。"他伸手抚过黑棺的咒文，指尖泛起与苏檀眼尾相同的幽蓝，"但前方更为凶险。"
话音未落，他抬手抛出枚青铜令牌。
令牌上刻着只振翅的玄鸟，坠着缕与他红绫同色的丝绦，"黄泉祭坛的守陵人认这个。"他退后半步，身影渐渐融进阴雾里，最后一句低笑飘过来，"别让我等太久。"
苏檀接住令牌，掌心被烫得发红。
她望着朱雀消失的方向沉默片刻，突然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原本因灵力消耗而苍白的皮肤此刻泛着健康的血色，双棺的力量在体内流转，竟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顺畅。
"我知道柳清风下一步会做什么了。"她转身看向谢砚，银白的眼尾在暮色中亮得惊人，"他要借黄泉祭坛的阴阳锁，彻底封印阴司与阳间的通道。
而那两具棺材里的秘密，就藏在祭坛最深处。"
谢砚望着她眼中跳动的光，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里还残留着方才渡灵力时的温度："无论生死，我与你同在。"
阿九抱着密卷缩在角落，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觉得后颈的冷汗全被吹干了。
云儿不知何时醒了，正拽着他的衣角往谷外挪——方才那声"棺主合一"像根刺扎在他心里，可此刻苏檀站在两具棺材中间，银白眼尾泛着幽蓝，哪还有半分"不是唯一"的犹豫？
倒像是两具棺材，本就该在她脚下并立。
焚星谷的余烬还在噼啪作响。
两具棺材的纹路突然同时亮起来，青铜棺的月纹与黑棺的咒文交相辉映，将整片山谷照得如昼。
天地间的阴气骤然凝滞，像有双无形的手，正缓缓扯开阴阳两界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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