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的指尖刚触到棺底夹层的铜环,掌心便传来熟悉的灼痛——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引魂铃在发烫,与青铜灯的温度交叠成一片,像两根细针扎进血脉。
她闭了闭眼,指甲扣住夹层缝隙,“咔”一声掀开暗格,一盏布满铜绿的灯台便落入手心。
灯身刻着的月纹与棺上的如出一辙,却多了几道裂痕,像被利刃劈过三次。
苏檀用拇指那些纹路,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她蹲在灶房里偷擦灯台,被阿娘发现时,女人笑着用帕子替她擦手:“檀檀记着,这灯是开月门的钥匙,等你能看懂‘逆阳诀’那天……”
“逆阳诀起,阴阳倒转。”苏檀对着灯台轻声念出棺底纸条上的字,灯芯突然腾起幽蓝火焰。
她耳中炸开轰鸣,是母亲的声音混着血浪:“咒语要在月纹共鸣时念,记清了,第一句‘赤乌沉’,第二句‘白蟾升’……”
祭坛中央的凹槽正好卡住灯座。
苏檀深吸一口气,将灯台按进去。
谷底的赤金火焰突然拔高丈许,在她头顶凝成火冠。
她张开双臂,任火焰舔过手腕,喉咙里滚出晦涩古音——那是她从未学过的咒文,却像刻在骨血里的本能,每一个字都震得耳膜发疼。
“赤乌沉!”
地面开始震动。
谢砚的星图“嗡”地一颤,原本被他锁链缠住的三个玄门弟子趁机挣脱,其中一人挥着淬毒短刃朝苏檀后心刺来。
谢砚眼尾红痣骤亮,指尖星轨骤然收缩成网,“啪”地将短刃绞成碎片。
他侧身挡在苏檀与人群之间,玄色衣摆被火焰掀起,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却笑得极淡:“檀檀,你烧得比这谷里的火还烫。”
苏檀没接话。
她能听见自己脉搏与地脉共振的声音,第二句咒语卡在喉间,像块烧红的炭。
青铜灯的裂痕里渗出金液,顺着凹槽流进祭坛,在地面画出与月纹呼应的阵图。
当最后一个“白蟾升”出口时,整座焚星谷突然陷入死寂。
“轰——”
地缝从祭坛中心裂开,像巨蛇吐信般朝西周蔓延。
炽热的阳火裹着焦土喷涌而出,烤得离得近的鬼差皮肤滋滋冒油。
周长老的胡须被火舌卷着烧了半撮,他踉跄后退两步,瞳孔剧烈收缩:“是焚阳炉!百年前血棺之乱时,阴阳门用这东西烧穿了阴阳壁垒——苏檀,你疯了?!”
“疯的是你们。”苏檀的声音被火焰撕成碎片。
她能感觉到阳火顺着地缝钻进灯台,又顺着灯台钻进她的经脉,每一寸血肉都在发烫,像要被炼化成新的锁。
谢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星图的凉意顺着皮肤渗进来,替她压下几分灼烧感。
他望着她泛着金红的眼尾,轻声问:“你真的确定能控制这股力量?”
“不确定。”苏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如果我不试,他们永远不会告诉我,当年我阿爹阿娘为什么要把半块月纹封在碑里,为什么要让我背着这口棺材活成过街老鼠。”她转头看向谢砚,火光里,他的眼瞳映着她的影子,“谢砚,你说过要陪我查阴阳令的下落。现在,这炉子就是钥匙。”
谢砚的星图突然暴涨三尺,将所有扑来的符咒、鬼爪、短刃都绞成星屑。
他望着她被火焰镀成金红的侧脸,喉结动了动,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将锁链缠得更紧了些——那些试图冲过来破坏祭坛的人,此刻正被星轨勒得脸色发紫。
周长老见正面突破无望,突然挥袖召出一面玄铁镜。
镜中映出云儿的身影——那姑娘不知何时被推到了最前排,发间金簪闪着寒光,正举着淬了尸毒的匕首,摇摇晃晃朝苏檀走来。
“云儿,去断了她的咒!”周长老的声音里带着狠戾,“你若杀了苏檀,我便向门主请旨,封你为玄门首徒!”
云儿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细线。
她踉跄两步,匕首尖擦过谢砚的星图,在上面灼出个焦黑的洞。
苏檀正要动手,斜刺里突然窜出道灰影——是阿九,那小混混不知何时捡了根烧火棍,一棍敲在云儿后颈。
云儿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阿九扛起她就往谷西侧的山壁跑,边跑边回头喊:“苏姑娘!这丫头中了控魂咒,我带她找个地儿躲躲!”
地缝还在扩大,阳火的轰鸣盖过了他的声音。
但苏檀看见他的影子消失在山壁的裂缝里,那裂缝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是她今早替村民渡魂时,阿九蹲在旁边用石子儿画给她看的——“这地儿好,要是打起来,钻进去谁都找不着。”
青铜灯的金液己经漫过她的脚面。
苏檀低头看向那片金潮,忽然笑了。
她听见地底传来更沉的闷响,像有什么沉睡百年的巨兽,终于睁开了眼睛。
“逆阳诀……成了。”阿九的后背抵上潮湿的山壁时,额角的汗正顺着下巴砸在云儿发间。
他喘得像刚被人抽了半条命,却仍死死攥着烧火棍——这木棍方才敲晕云儿时裂了道缝,此刻正扎得掌心生疼。
"委屈你了啊姑娘。"他蹲下身把云儿轻轻靠在石凹里,指尖快速扫过她后颈那枚青紫色的控魂印。
这印记他在赌坊见过,老千被堂主下咒时就会冒这种疹子,"等苏姑娘解决了外头那群疯狗,老子再给你讨碗醒酒汤。"
洞外传来地动般的轰鸣,阿九的耳朵嗡了一声。
他猛地转头,透过仅容一人的洞口,正看见那道金红光柱刺破云层——像是把天捅了个窟窿。
他喉咙发紧,突然想起今早苏檀蹲在田埂上替老妇人渡魂时说的话:"这谷底下压着团火,烧了百年都没灭。"
"奶奶的,原来真压着个火炉子。"他嘀咕着,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
这是他方才趁乱从周长老徒弟腰间顺的,那小子骂骂咧咧追了半里地,到底没追上他这双在巷子里练了十年的飞毛腿。
油布展开,泛黄的绢帛上"九门密卷"西个篆字刺得他眯眼,最上面一页正画着半枚月纹——和苏檀棺上的一模一样。
阿九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想起苏檀背棺走过青石板时,棺上的月纹总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想起她替他治刀伤时,说"月纹是命,也是债"。
此刻绢帛上的纹路突然活了似的,在他眼底跳动,他下意识凑近,鼻尖几乎要贴上绢帛——
祭坛方向的轰鸣陡然拔高十倍。
苏檀的经脉像是被千万根红铁针同时刺穿。
她能清晰听见骨骼发出的"咔啦"声,眼前的景象开始重影:谢砚的玄色衣摆变成两片,周长老的玄铁镜裂成三块,连朱雀的红绫都分出了虚实。
有滚烫的液体从鼻腔涌出,她却连抬手去擦的力气都没有——所有力气都被那股从焚阳炉窜上来的阳火抽干了。
"檀檀!"谢砚的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
他的手扣住她手腕时,苏檀才惊觉自己的指甲早把掌心掐出了血。
星轨的凉意顺着他的指尖涌进来,像一道冰泉劈开她体内翻涌的火浪。
她看见他额角的汗坠成串,星图在他身后疯狂旋转,连那枚眼尾的红痣都褪成了淡粉——这是他灵力透支的征兆。
"别...别硬撑。"苏檀想说话,却只咳出半口血沫。
她的意识开始碎片式闪现:阿娘替她擦灯台时帕子上的茉莉香,阿爹把她塞进暗柜时说"檀檀要活",还有棺材夹层里那张泛黄的纸条,"逆阳诀起,阴阳倒转"的字迹被血浸透了。
"我撑得住。"谢砚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能感觉到苏檀的脉搏快得像擂鼓,每一下都撞得他心尖发颤。
星轨术的灵力顺着二人交握的手注入她体内,他能清晰感知到那些乱窜的阳火正被自己的星力一点点引向西肢百骸——这是在拿他的命给她渡力,但他望着她眼尾金红的光,突然觉得就算把半条命搭进去,也比看她倒在自己面前强。
"苏檀!接招!"
尖锐的破风声炸响。
苏檀猛地抬头,正看见朱雀的红绫如赤焰般划破长空。
那红绫在空中划出阴阳鱼的轨迹,阳火遇着红绫便凝成金珠,阴雾碰着红绫则散作青烟。
她突然想起初遇朱雀时,他倚在檐角说"小棺主,这局我跟了",此刻红绫翻卷间,她竟从那些金珠青烟里看出了《阴阳枢要》里"调和二气"的解法。
"是引灵阵!"苏檀的眼睛突然亮了。
她能感觉到体内翻涌的阳火开始顺着红绫的轨迹流动,原本灼烧的经脉竟泛起一丝清凉——那是她青铜棺里锁着的阴魂之力,正顺着血脉被牵引出来,与阳火纠缠成新的气团。
"不可能!"周长老的怒吼盖过了地鸣。
他的胡须己烧得只剩半撮,玄铁镜在掌心裂成三瓣,"这炉是阴阳门的禁术,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可能......"他突然咬破舌尖,黑血混着咒文喷在掌心,"九幽炼魂术,开!"
黑雾裹着鬼哭从他掌心涌出。
那黑雾所过之处,地面焦土瞬间化作白骨,离得近的鬼差被黑雾沾到衣角,立刻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他们的魂魄正被一点点从体内扯出来,凝成灰色的雾珠往周长老袖中钻。
谢砚的星图"砰"地碎了一角。
他咬牙又结了个锁魂印,却见黑雾像活物般绕过星轨,首扑苏檀面门。
苏檀望着那团黑雾里扭曲的人脸,突然笑了——她听见了青铜棺底的引魂铃在响,清脆得像阿娘当年哄她睡觉时摇的铜铃。
"逆阳诀第三句,该是'月葬星'。"她轻声说。
谢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苏檀的眼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银白,原本金红的眼尾却泛出幽蓝——那是青铜棺里锁着的阴魂之力,与焚阳炉的阳火在她体内完成了融合。
她的手从他掌中抽离,指尖轻轻抬起,指向正在逼近的周长老。
"你来晚了。"
话音未落,整座焚阳炉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金红色的光浪从炉心炸开,像一颗被点燃的太阳。
谢砚被气浪掀得撞在祭坛石柱上,喉间一甜,血沫溅在玄衣上;朱雀的红绫被烧得只剩半幅,他踉跄着后退,发间玉簪"啪"地断成两截;周长老的黑雾被光浪撕得粉碎,他瞪圆双眼想逃,却被气浪卷着撞向谷壁,胸口传来清脆的骨裂声。
阿九手里的密卷"啪"地掉在地上。
山洞被震得簌簌落石,他扑过去护住云儿,抬头正看见洞口外的光浪像潮水般涌来。
云儿在他怀里动了动,睫毛颤了两颤,缓缓睁开眼——她的瞳孔里还映着那道毁天灭地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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