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夜露打在苏檀后颈,她盯着掌心那半枚月纹蜡印,青铜棺在背上微微发烫——这是棺中残魂感知到同类气息的征兆。
母亲临终前被火焰吞没时,也是这样的温度,她抓着苏檀的手说"要做自己的光",此刻那温度顺着脊椎窜进心脏,烫得她眼眶发酸。
"阿九,把马背上的镇魂砂分一半撒在来路。"她突然开口,指节碾过信笺边缘,"每三步撒一把,树桩刻倒转镇鬼符。"
小混混的手顿在马缰上:"阿姐,这是防追踪?
可柳清风都明着约咱们了..."
"明着约是局,暗着跟的才是杀招。"苏檀扯下腰间的铜铃晃了晃,脆响惊飞两只夜枭,"百年前血棺之乱,阴阳门就是被明面上的请帖,和背后捅的刀一起埋了。"
谢砚翻身下马,玄色道袍扫过沾露的野草。
他屈指弹向空中,星轨纹路如金线窜出,在三人头顶织成半透明的网:"东南方有三波活物,西南方两波鬼气。"他抬眼时,月光落进眸底的星轨里,"你的符阵能挡活物,但阴司的锁魂咒..."
"挡不住就杀。"苏檀将信笺塞进衣襟,指尖抚过棺身月纹,"但现在得先去归墟台——素素腿上的鞭痕不是新伤,柳清风急着让她送这封信,说明他等不起。"
阿九蹲在树桩前划符,刀尖刮过树皮的声响像指甲挠棺材板。
谢砚忽然按住苏檀肩膀,星轨网骤然收紧:"等等。"他望着远处山坳,雾中那座幽冥桥的轮廓突然清晰起来,桥板上的血锈纹路在月光下泛着暗紫,"运势有变。"
他闭目掐诀,星轨从掌心窜向夜空,在头顶凝成碗口大的星图。
苏檀看见火星在"虚日鼠"位炸开,接着是"危月燕"位泛出妖异的青芒。"第三日辰时。"谢砚睁开眼时,额角沁出薄汗,"星轨最薄弱的时刻,也是怨气最盛的时刻——柳清风选这个时间,是要借归墟台的地脉怨气。"
苏檀摸出怀里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桥尽头那团灰雾:"地脉怨气?
正好,我这口棺最能吃怨气。"她拍了拍棺身,里面传来闷响,像有人用指节敲棺材板。
阿九缩着脖子凑近:"阿姐,你这棺...该不会真成精了吧?"
"成精的是人心。"苏檀将罗盘收进袖中,"走。"
幽冥桥的木板踩上去吱呀作响,桥缝里渗出黑红色的水,沾在鞋上洗不掉——这是百年前战死修士的血,早渗进桥板里了。
阿九盯着脚边冒泡的血潭,咽了口唾沫:"老人们说,血棺之乱最后一仗,阴阳门的老门主就是在这桥中间被斩了头..."
"所以更要走。"苏檀的声音像淬了冰,"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在我母亲的血里再撒把盐。"
归墟台的瘴气在子时三刻达到最浓,像团裹着烂泥的灰云压在头顶。
苏檀踏出最后一步时,青铜棺突然发出嗡鸣,震得她肩胛骨生疼——棺中残魂在嘶吼。
"苏檀。"
声音从瘴气里漫出来,像块浸了水的绸子。
柳清风穿着月白锦袍走出,袖口金线绣着阴阳鱼,身后跟着九门长老。
最前头的周长老抚着新长好的胡须,目光像刀:"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胆大。"
苏檀扫过众人腰间的九门令牌,冷笑:"当年阴阳门被灭,九门长老也是这么站着,说我父亲'勾结阴司'。"她抬手按在棺盖上,"现在又来这套?"
"你的存在,本就是对规则的亵渎。"柳清风指尖轻点,身后突然升起九盏引魂灯,火苗是诡异的青紫色,"阳间修士不该踏黄泉,阴司鬼差不该入阳世——可你呢?
背着阴阳棺,听着残魂言,你当自己是新的规则?"
"你们的规则,不过是掩盖真相的遮羞布。"苏檀猛然掀开棺盖,阴气如实质的黑潮涌出,撞得引魂灯东倒西歪。
柳清风的瞳孔骤缩——他看见棺底刻着完整的月纹,和当年血棺之乱里那口引发两界动荡的青铜棺,纹路分毫不差。
"当年血棺之乱,真正的血棺...在你这儿?"周长老的声音发颤。
苏檀望着棺中漂浮的半透明残魂,那是母亲临终前强行锁进棺里的一缕念。
她伸手接住残魂,掌心的月纹突然亮起:"现在知道怕了?
晚了。"
谢砚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星轨纹路从他脚下蔓延,在两人周围织成金色屏障。
他望着柳清风身后蠢蠢欲动的九门修士,指尖凝聚的星光越来越亮:"苏檀,我推演到第三日辰时,星轨会出现一道裂缝。"他转头看向她,眸底的星轨与她额间的玄纹交相辉映,"到时候,我帮你撕开这规则。"
瘴气深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像是某种古老的倒计时。
柳清风盯着那口开了盖的青铜棺,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你以为你赢了?"
苏檀摸出怀里的信笺,对着月光展开——信纸上的字迹,和母亲留给她的遗书,是同一个笔锋。
她将信笺抛向空中,火折子"咔"地擦燃:"赢不赢,要看谁能活到最后。"
火焰吞没信笺的刹那,归墟台的瘴气突然翻涌,露出下方密密麻麻的黄泉祭坛。
谢砚的星轨屏障骤然收紧,金色光纹在夜色里格外刺眼——大战,要开始了。
谢砚指尖的星光正凝聚成半透明的星轨链,忽闻山风里传来红绫破空声。
他侧头的瞬间,便见悬崖边缘立着道红衣身影——是朱雀。
那人身形清瘦如竹,发间红绳随山风翻卷,手中红绫却稳如定海神针,在月光下泛着血玉般的光泽。
"棺主己现,阴阳令当归其主。"朱雀的声音裹着山雾漫来,尾音未落,他掌心己腾起赤焰。
苏檀瞳孔微缩——这不是普通的火,是能灼穿地脉的"赤霄焰"。
果然,他手掌拍向地面的刹那,归墟台的青石板裂开蛛网纹,地底传来闷雷似的轰鸣,被瘴气遮蔽的黄泉祭坛正缓缓升起,刻满往生咒的石砖缝里渗出幽蓝鬼火。
"你竟敢引动祭坛!"柳清风的月白锦袍被气浪掀得猎猎作响,他指尖的引魂灯"噗"地熄灭,眼底的慌乱几乎要漫出来。
九门长老们纷纷后退半步,周长老的胡须都在发抖,当年血棺之乱时他也站在这里,看着阴阳门被斩草除根,此刻却见当年的"不祥女"踩着他们的恐惧,一步步走向祭坛中央。
苏檀能听见青铜棺里的残魂在尖叫,那是母亲的执念在共鸣。
她望着祭坛中央那方刻着月纹的石碑,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在破庙,老乞丐婆临死前塞给她半块蜡印:"等你找到另半块,就去归墟台,那里有你娘留给你的光。"此刻掌心的月纹蜡印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她抬步向前,靴底碾碎两盏滚落的引魂灯。
"苏檀!"谢砚的星轨链突然缠上她手腕,他额角的汗己经顺着下颌滴进道袍领口,星图在头顶扭曲成漩涡状,"祭坛启动会引发地脉倒灌,你——"
"我娘的残魂在棺里等了二十年。"苏檀反手握住他的手腕,触感滚烫得惊人,"她用命锁在棺里的,不是怨恨,是这局的解法。"她挣开星轨链的刹那,谢砚分明看见她眼底有光,像当年在乱葬岗,她背着青铜棺站在百鬼中,说"我偏要活"时的光。
阿九在后方的动作突然顿住。
他正猫着腰用刀尖撬封灵阵的阵眼石,可指尖刚碰到石头,便被阵纹反噬得冒青烟。
他咬牙甩了甩发红的手指,瞥见柳清风身后的素素——那姑娘正攥着裙角,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抬头时与阿九对视,眼底有什么东西闪了闪,像是犹豫,又像是决绝。
"素素,去断她的后路!"柳清风的怒吼惊飞了栖息在祭坛石柱上的乌鸦。
素素的身子猛地一颤,却没有动。
她望着苏檀的背影,想起半月前在柳府偏院,那姑娘背着青铜棺站在暴雨里,替被柳清风鞭打的她挡下最后一鞭。"你不该跪。"苏檀当时说,"跪惯了的人,站不首脊梁。"
苏檀的掌心贴上月纹石碑的瞬间,整座祭坛突然亮如白昼。
青铜棺"轰"地砸在地上,棺中残魂化作半透明的身影——是苏檀记忆里的母亲,她穿着当年被烧毁的月白裙,发间插着那支断了齿的木簪。"檀儿。"残魂开口时,苏檀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二十年了,她终于听见母亲叫她的名字。
"棺中月策,命定之人,今启黄泉,重写阴阳。"古老的声音从地底升起,像是千万人同时开口,震得归墟台的石砖簌簌掉落。
谢砚的星轨链自动护在苏檀身周,金色光纹与祭坛的幽蓝鬼火纠缠,他望着她被光芒笼罩的侧脸,忽然想起星轨术推演到的最终画面——不是血洗九门,不是踏平阴司,是她站在规则的裂缝里,说"我来定"。
柳清风突然踉跄后退,他腰间的九门令牌竟开始融化,金漆混着血珠滴在青石板上,烫出滋滋声响。"不可能......"他望着苏檀脚下的月纹光阵,终于想起百年前血棺之乱的秘辛——真正的血棺,从来不是祸乱之源,而是阴阳两界的秤砣。
而眼前这个被他们追杀了二十年的姑娘,才是握着秤杆的人。
地底传来低沉的轰鸣,像是有无数锁链被同时拽动。
苏檀望着母亲的残魂逐渐融入石碑,掌心的月纹与碑上纹路完全重合。
她抬头时,月光正落在额间的玄纹上,整个人像被镀了层银边。
"这一局,由我执棋。"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归墟台的瘴气被祭坛光芒冲散,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黄泉裂隙。
裂隙里涌出的黑气越来越浓,其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呜咽,像是无数被旧规则困住的亡魂,正顺着地脉向上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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