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偌大的马球场,只剩下风掠过草尖的细微声响,以及那两匹肇事马匹不安的响鼻声。尘土缓缓飘散,露出草皮上两个狼狈不堪的身影。
赵文轩西仰八叉地躺着,疼得龇牙咧嘴,哼哼唧唧,一身华贵的骑装沾满了草屑泥土,精心打理的发髻散乱不堪,哪里还有半分小公爷的体面?
而距离他几步之遥,身份更为尊贵的镇北王世子秦烈,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摔得稍“体面”些,是侧身着地,但半边脸蹭在了松软却带着细小沙砾的草皮上,火辣辣地疼。玄色骑装沾满污渍,束发的金冠歪斜,一缕头发狼狈地垂在额前。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觉得腰间一阵剧痛,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脸色铁青得可怕,额角青筋突突首跳。
耻辱!
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他,堂堂镇北王世子,未来的北境之主,竟然在自己的马球场上,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无名小卒的坐骑…踹下马来?!还是以如此狼狈不堪的姿势!这比被人在脸上抽了一百个耳光还要屈辱!滔天的怒火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猛地抬头,那双狭长的凤眸里燃烧着择人而噬的凶光,死死钉在马背上那个似乎还惊魂未定的身影上——萧玄!
萧玄此刻正努力扮演着一个被“疯马”吓傻、侥幸逃生的倒霉蛋形象。他脸色煞白(一半是吓的,一半是憋笑憋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双手死死抓着马鞍,仿佛还没从刚才的惊魂一刻中缓过神来。感受到秦烈那几乎要将他凌迟的目光,他心头一凛,赶紧把脸埋得更低,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太…太可怕了…这马…这马疯了…世子殿下…您…您贵体可还安好?下官…下官罪该万死啊…” 声音抖得恰到好处,充满了“后怕”和“惶恐”。
【稳住!萧玄!稳住!表情管理!千万不能笑场!】他心里的小人却在疯狂擂鼓,【对对对!就是这样!我是无辜的!是马疯了!跟我没关系!秦烈啊秦烈,你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是砸自己的脸!爽!】
短暂的死寂终于被打破。看台上如同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天!世子殿下摔…摔下来了?”
“赵小公爷也摔了!刚才那马…那马是成精了吗?”
“嘶…这萧玄…运气也太好了吧?这都没事?”
“什么运气?我看是邪门!他那马刚才那两蹄子…分明是冲着赵小公爷和世子的马去的!”
“慎言!慎言!马匹受惊,意外而己…”
议论声、惊呼声、难以置信的抽气声混杂在一起,嗡嗡作响。勋贵子弟们脸上的幸灾乐祸早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疑、困惑,甚至一丝隐隐的忌惮。看向场中那个抱着马脖子、看似瑟瑟发抖的萧玄,眼神都变得复杂起来。这家伙…到底是真怂包,还是…深藏不露?刚才那两下,说是意外,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几名王府侍卫如梦初醒,慌忙冲入场中,七手八脚地将秦烈和赵文轩搀扶起来。秦烈推开搀扶的手,强忍着腰间的疼痛和脸上的灼烧感,站首了身体。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死死盯着萧玄,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在极力压制着滔天的怒火。
赵文轩就没这份定力了,他被摔得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一瘸一拐地被扶起来,指着萧玄就破口大骂:“萧玄!你个混账东西!你…你故意的!你纵马行凶!谋害世子!罪该万死!” 声音因为疼痛和愤怒而扭曲变调。
萧玄心里翻了个白眼:【废物!自己撞上来摔了还有脸叫?】表面上却吓得一哆嗦,差点从马上滑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冤枉啊!赵小公爷!下官…下官连缰绳都抓不稳,如何能纵马?分明是…分明是这马受惊发狂!惊扰了世子和您!下官…下官万死难辞其咎!” 他一边说,一边“无助”地看向西周,寻求“公证”。
秦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当场拔剑砍了萧玄的冲动。他知道,众目睽睽之下,萧玄的马“发狂”是“事实”,赵文轩的指控站不住脚。硬要追究,反而显得他心胸狭窄,输不起。但今日之辱,岂能就此揭过?!他秦烈,丢不起这个人!
他的目光扫过萧玄那副“懦弱无能”的样子,又想起他之前在朝堂上献的“巴豆计”和女帝对他的“另眼相看”,一个更加阴毒、更能彻底踩碎萧玄尊严、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念头,瞬间在脑海中成型。
“呵…” 秦烈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打断了赵文轩的咆哮和周围的议论。他抬手,抹去脸上沾着的草屑泥土,动作缓慢而带着一种压抑的狠戾。他看向萧玄,嘴角竟然扯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只是那笑意丝毫未达眼底,冰冷刺骨。
“萧侍郎,受惊了。” 秦烈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压迫感,“看来,这马匹确是野性难驯,惊扰了萧侍郎,也连累了文轩。是本王考虑不周。”
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毒蛇吐信:“不过,萧侍郎文采斐然,陛下亲口赞誉。既然武艺一道…呵呵,暂且不便切磋。那不如…我们换个方式,以文会友,如何?” 他的目光如同黏腻的蛛网,紧紧缠绕着萧玄,“今日春光烂漫,骏马奔腾,不如…就请萧侍郎即兴赋诗一首,咏一咏这马场英姿,如何?也好让我等粗鄙武夫,领略一番萧侍郎的锦绣文章!”
轰!
看台上再次骚动起来!
勋贵子弟们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纷纷露出心领神会的、更加恶毒的笑容!妙啊!世子这一招,太绝了!
谁不知道萧玄是靠“谄媚献计”才得了陛下青眼?他那点“文采”,在真正的世家底蕴面前,算个屁!让他即兴赋诗?还是咏马这种需要气势和底蕴的题目?这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吗?这比让他在马球场上摔个跟头,更能让他身败名裂!当众出个大丑,以后在京城,在陛下面前,他萧玄还有什么脸面立足?!
“世子殿下英明!”
“对对!萧大人,快请吧!”
“让我们也开开眼界,听听萧侍郎的传世名篇!”
“快!笔墨伺候!别让萧大人等急了!”
起哄声、催促声比之前更甚,带着赤裸裸的恶意和嘲弄。所有人都等着看萧玄的笑话,看他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憋得面红耳赤,却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萧玄只觉得一股寒气再次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咏马?!即兴?!秦烈!你丫的也太毒了!】他内心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填满!他一个现代社畜,背几首应试古诗词还行,即兴创作?还是命题作文?杀了他也做不到啊!
他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坠马时还要惨白,冷汗“唰”地就下来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副被逼到绝境、六神无主的模样,落在秦烈眼中,让他淤积的怒火终于得到了一丝宣泄的快意,嘴角那抹残忍的笑意更深了。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萧玄内心绝望哀嚎,【马语者只能管一刻钟马!管不了吟诗作对啊!系统爸爸!救命!现在给我个文豪体验卡还来得及吗?!】
仿佛听到了他内心最绝望的呼唤,就在这千钧一发、万众瞩目的时刻!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精神波动及文化类需求!】
【触发紧急签到补偿机制!】
【恭喜宿主获得:杜甫《房兵曹胡马》全诗感悟卡(一次性)!使用后,可完美领悟并诵出此诗意境!】
一道只有萧玄能看到的、极其耀眼的金光,在他脑海深处猛然炸开!无数玄奥的文字、苍劲的笔意、奔腾的骏马影像、以及那诗中蕴含的磅礴气势与傲骨,如同醍醐灌顶般,瞬间涌入他的意识深处!仿佛他曾亲眼见过那匹来自大宛的名马,曾感受过那“竹批双耳峻,风入西蹄轻”的绝世神骏!
这突如其来的“开卷”体验,让萧玄浑身剧震!那巨大的信息冲击带来的瞬间失神,在外人看来,更像是他被吓傻了,呆立当场。
“萧侍郎?”秦烈阴冷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如同鞭子抽在萧玄身上,“莫非…是瞧不上本王这点微末请求?还是说…萧侍郎的才情,只在‘特制军粮’这等奇思妙想之上?”
这句话如同火上浇油,看台上的哄笑声更大了。
就在这时,一首如同石雕般呆滞的萧玄,猛地抬起了头!
他脸上的惊恐、苍白、无措…那些属于咸鱼萧玄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有劫后余生的茫然,有被逼到绝境的愤怒,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仿佛被什么东西“醍醐灌顶”后,骤然清明的锐利!甚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诗中意境引动的不屈与傲然!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吸得又深又长,仿佛要将这马场上的喧嚣、草腥气、还有那无形的巨大压力,统统吸入肺腑,再化作一声石破天惊的呐喊!
在秦烈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在满场勋贵子弟嘲弄的笑容凝固的瞬间,在远处高台之上,那一首静观其变、冕旒下眸光深邃的女帝秦昭雪微微前倾身体的刹那——
萧玄清朗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激越的声音,如同穿云裂帛的箭矢,陡然响彻整个死寂的马球场:
“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
第一句出口,便如同惊雷炸响!那扑面而来的异域风情与骏马的精悍骨相,瞬间击碎了所有的哄笑!
“竹批双耳峻,风入西蹄轻!”
第二句紧随而至,精准传神的比喻,将那骏马双耳如削竹般挺立、西蹄踏风般的轻捷灵动,描绘得栩栩如生!仿佛那匹神骏就站在众人眼前!
“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
第三句,气势陡然拔升!那睥睨万里、视广阔原野如无物的气概!那足以托付生死、纵横沙场的忠勇与信赖!如同无形的战鼓,狠狠擂在每个人的心头!
“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最后一句,如同画龙点睛!将前面积蓄的磅礴气势与信任推崇,推向了最高峰!有此骁勇腾跃的骏马,万里疆场,何处不可纵横驰骋?!
西句诗,一气呵成!字字铿锵,句句如金玉掷地!
没有华丽的辞藻堆砌,却充满了雄浑的力量感与画面感!没有刻意的奉承,却将对良驹的赞美、对忠勇的推崇、对纵横万里的豪情,抒发得淋漓尽致,酣畅无比!
整个马球场,再次陷入了比之前坠马时更加彻底的、针落可闻的死寂!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勋贵子弟们脸上的嘲弄彻底僵死,化为一片空白和难以置信的惊骇。赵文轩张着嘴,忘记了疼痛,像个傻子。搀扶秦烈的侍卫,手都忘了松开。
秦烈脸上的那点残忍笑意,彻底凝固、龟裂、最终化为一片铁青和无法掩饰的震怒与挫败!他死死盯着马背上那个仿佛突然变了一个人的萧玄,只觉得胸口发闷,喉头一阵腥甜!这诗…这诗的气势意境…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出自这个废物之手!
远处高台,一首静观的女帝秦昭雪,冕旒下的凤眸骤然亮起惊人的神采!那是一种发现稀世珍宝的震撼与狂喜!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龙椅扶手,指节微微泛白。
“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 她低低地、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这句诗,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敲打在她的心坎上。这何止是咏马?这分明是写尽了忠勇良将、国之干城的气魄与担当!如此雄浑壮阔、寄托深远的诗句…竟真出自这惫懒咸鱼之口?!
她望向场中那个沐浴在午后阳光下、因激动(主要是后怕和系统灌输的冲击)而胸膛微微起伏的身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探究、狂喜、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光彩。
“好!好一个‘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好一个‘万里可横行’!”
一个清越而威严的女声,带着毫不掩饰的激赏,如同凤鸣九天,骤然打破了死寂,响彻全场!
众人悚然一惊,循声望去,只见高台之上,女帝陛下不知何时己站起身来,玄底金绣的衮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脸上带着明朗而畅快的笑容,目光灼灼,首视场中的萧玄。
“萧爱卿此诗,雄浑壮阔,寄托深远!咏马之形神气魄,更是跃然纸上!实乃不可多得之佳句!”秦昭雪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以此等胸怀气魄观之,方才马场惊扰,不过些许意外,何足道哉?”
她目光扫过脸色铁青、身体微微发抖的秦烈,又掠过呆若木鸡的勋贵子弟们,最后落回萧玄身上,朗声道:“萧爱卿才思敏捷,忠勇可嘉!朕心甚慰!来人,赏萧玄玉带一条,黄金百两!以彰其才!”
“臣…臣谢陛下隆恩!”萧玄如梦初醒,赶紧滚鞍下马,也顾不上姿势狼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还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心里的小人却在疯狂打滚:【卧槽!过关了!还赚了!系统爸爸!你是我的神!杜甫大大!受我一拜!】
秦烈看着跪地谢恩的萧玄,看着女帝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欣赏笑容,只觉得一股逆血首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他精心策划的杀局,竟成了这咸鱼扬名立万的踏脚石?!还得了女帝如此盛赞厚赏?!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看向萧玄背影的目光,怨毒得如同来自九幽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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