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丈的高空,夜风呼啸。
萧玄如同一个被顽童随手抛出的破布娃娃,在缓降符那诡异气流的作用下,晃晃悠悠、打着旋儿地向下方混乱的朱雀大街坠落。失重的眩晕感和左肩钻心蚀骨的剧痛交织在一起,毒素带来的冰冷麻痹感如同毒蛇般在血管里蔓延,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慢…慢点…稳住…】他徒劳地在心里呐喊,试图控制这飘飘荡荡却毫无安全感的坠落轨迹。下方灯火通明,人潮如同沸腾的蚁群,无数张仰起的脸上,混杂着惊恐、茫然,以及一种越来越炽热的、近乎狂热的崇拜!
“神仙!萧神仙下来了!”
“快!快接住神仙!”
“都让开!给神仙腾地方!”
……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浪冲击着耳膜,让萧玄本就混乱的意识更加迷糊。【神仙?谁?我吗?】荒谬感如同气泡般冒出来,又被剧痛和眩晕压下去。【系统…你这符…靠谱点啊…别让我摔成肉饼…我还想…签明天的到呢…】
缓降符的效果在减弱!那包裹周身的奇异气流明显变得稀薄!下坠的速度开始加快!不再是羽毛般的轻飘,更像是…一块被风吹着、加速下坠的破布!下方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的灯火、尖锐的屋脊飞檐…在视野中急速放大!死亡的阴影再次攫紧心脏!
“啊——!” 萧玄忍不住再次发出惊恐的惨叫,西肢在空中绝望地胡乱扑腾,试图抓住什么根本不存在的救命稻草!那姿势,与其说是仙人下凡,不如说是一只被猎枪惊飞、又中了一箭的笨拙野鸭!
就在这千钧一发、萧玄以为自己即将成为史上第一个被“缓降符”坑死的穿越者之际!
“咻——!”
一道极其锐利的破空声,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斜下方某处屋顶激射而至!速度之快,远超之前的弩箭!目标,赫然是空中毫无反抗之力、正在加速下坠的萧玄!
是刺客!还有漏网之鱼!他们竟如此锲而不舍,要在萧玄落地前,给予他致命一击!
萧玄的【危机预感】被动疯狂尖啸!但那支弩矢来得太快太刁钻!他甚至连扭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或者说感知到)那一点致命的寒芒在视野边缘急速放大!绝望瞬间淹没了他!
“叮!!!”
一声清脆到刺耳的金铁交鸣,如同天籁般在萧玄头顶尺许处炸响!
一道赤红色的剑光,如同九天落下的惊鸿!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劈中了那支夺命弩矢!火星西溅!淬毒的弩矢被这蕴含恐怖力道的一剑狠狠劈飞,斜斜地钉入下方一处商铺的牌匾之中,尾羽犹在剧烈颤抖!
萧玄惊魂未定地向下看去!
只见下方一处两层茶肆的飞檐之上,一道红色的身影如同燃烧的火焰,傲然挺立!夜风吹拂着她束起的长发和猎猎作响的衣袂,勾勒出矫健而飒爽的轮廓。正是叶红鲤!
她手中长剑斜指地面,剑尖在灯火映照下吞吐着冰冷的寒芒。那张明艳的脸上,此刻没有丝毫往日的嬉笑,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凛冽杀意!那双总是明亮如寒星的眸子,此刻锐利如刀,死死锁定着弩矢射来的方向——远处另一处屋脊上一个迅速遁入黑暗的模糊身影!
“宵小之辈!找死!” 叶红鲤清叱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喧嚣的冰冷杀伐之气!她并未追击,而是足尖在飞檐上轻轻一点,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红色羽毛,借力腾空而起!方向,首指空中正加速坠落的萧玄!
萧玄看着那道如同火焰般逆空而上的红色身影,看着那张在灯火下清晰起来的、带着焦急和怒意的俏脸,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也可能是失血过多导致的幻觉)瞬间冲散了部分冰冷的恐惧和麻木。【叶…叶女侠?!】他内心的小人泪流满面,【亲人啊!】
叶红鲤的身法快得惊人!几个起落腾挪,便己接近了萧玄下坠的轨迹!她看准时机,在萧玄即将掠过她头顶的瞬间,猛地伸出左手!
“啪!”一声脆响!
一只微凉却异常有力的手,精准地、牢牢地抓住了萧玄在空中胡乱挥舞的右手手腕!
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传来!萧玄急速下坠的势头被硬生生拽得一滞!剧痛从左肩伤口处猛烈爆发,疼得他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不想摔死就闭嘴!抱紧我!” 叶红鲤急促而冰冷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萧玄此刻哪还有半分犹豫!强烈的求生欲瞬间支配了身体!他如同八爪鱼般,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右手死死反握住叶红鲤的手腕,左臂则不管不顾地、紧紧地箍住了叶红鲤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腰肢!整个人几乎完全挂在了她身上!
【好…好软…】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瞬间闪过萧玄昏沉的脑海,随即被左肩撕裂般的剧痛和强烈的羞耻感淹没。【呸!我在想什么!命要紧!】
“哼!” 叶红鲤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熊抱勒得闷哼一声,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也可能是气的),但此刻形势危急,容不得她多想。她右手长剑挽了个剑花,剑尖在下方一处酒肆挑出的旗杆上轻轻一点!
“嗤啦!” 布帛撕裂!
那旗杆被凌厉的剑气削断!叶红鲤借着这一点微弱的反作用力,抱着(或者说拖着)死沉死沉的萧玄,强行扭转了两人下坠的势头,向着旁边一处相对空旷、堆满了准备次日清晨运走的稻草垛的空地斜斜落去!
“噗通!!!”
一声沉闷的巨响!
两人如同炮弹般,狠狠地砸进了那巨大的、松软的稻草垛中!激扬起漫天飞舞的草屑!
巨大的冲击力让萧玄眼前彻底一黑!左肩的伤口如同被再次撕裂!他清晰地听到自己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也可能是幻觉)。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散了架,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浓重的稻草灰尘味混合着血腥味和叶红鲤身上淡淡的、如同冰雪般的清冽气息,一股脑儿地涌入鼻腔。
“咳咳…咳…” 萧玄被灰尘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左肩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眼泪都飙了出来。他感觉自己像条被扔上岸的咸鱼,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起来!重死了!” 身下传来叶红鲤带着怒意和喘息的声音。她挣扎着从稻草堆里坐起身,一把将还死死箍着她腰、如同树袋熊般的萧玄推开。
萧玄被推得滚到一边的稻草里,仰面朝天,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金星乱冒。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旁边。
叶红鲤正拍打着身上的草屑,红色的劲装上沾满了灰尘和几根滑稽的稻草,那张明艳的脸上也蹭了几道灰痕,显得有些狼狈。但她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火焰,正狠狠地瞪着他,里面充满了后怕、愤怒、以及一种看怪物般的审视。
“草包!你…” 叶红鲤似乎想骂什么,但看着萧玄那惨白如纸、肩头还插着幽蓝弩矢、进气多出气少的凄惨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化作一声带着复杂情绪的冷哼,“…命真大!”
就在这时,周围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涌了过来!狂热的气氛瞬间将小小的空地包围!
“神仙!萧神仙没事!”
“是红衣女侠救了神仙!”
“神仙显灵!女侠威武!”
……
无数道炽热的目光聚焦在稻草垛里两个狼狈不堪的身影身上。有人激动地跪拜,有人试图上前搀扶,场面再次陷入混乱。
萧玄躺在松软的稻草里,听着周围山呼海啸般的“神仙”呼喊,感受着左肩那阵阵撕裂的剧痛和体内肆虐的毒素,内心只剩下无尽的荒谬和欲哭无泪。
【神…神仙个鬼啊…】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现在…只想找个大夫…和…和一笼蟹黄包…】
而在远处那处高阁的阴影里,镇北王世子秦烈,脸色铁青地看着下方被狂热人群包围的稻草垛,看着那个被红衣女子搀扶起来、半死不活却成了“神仙”的萧玄,猛地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栏杆上!
“废物!一群废物!” 他低声咆哮,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怒火和不甘,“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都杀不死!还让他成了神?!幽冥教…都是一群饭桶!”
他最后怨毒地看了一眼下方那混乱而狂热的场景,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隐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今夜,他输得一败涂地!但,这场游戏,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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