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铜雀滴漏刚过巳时，内侍尖细的传召声便穿透了南郡坊的晨雾。刘邦正蹲在院门口啃着胡饼，听见“刘越大人携刘邦、萧何入殿”的宣旨，差点被饼渣呛到，手里的胡饼“啪嗒”掉在地上。
“咋……咋回事？陛下召见我老刘？”他慌忙用袖子擦嘴，转头看向刚从书阁出来的萧何，后者正不慌不忙地整理着衣襟，眉头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刘月从内院走出，一身玄色官袍己穿戴整齐，见刘邦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由笑道：“不过是陛下想见见你们，何必慌张？”
三人随内侍穿过层层宫阙时，刘邦的脖子几乎要仰到后脑勺，嘴里不停嘀咕：“乖乖，这宫殿比咱沛县县衙大一百倍！那柱子跟树似的……”萧何则始终低眉顺眼，目光却快速扫视着殿内陈设，留意着侍卫的布防。刘月走在最前，能感觉到背后嬴政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此刻他们尚未见到帝王，却己身处无形的考场。
太极殿内，嬴政斜倚在铺着黑熊皮的御座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玉质棋子。殿中没有其他朝臣，只有几名执戟侍卫肃立两侧，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与紧张的气息。
“臣刘越，携刘邦、萧何，参见陛下。”三人按品阶行礼，刘邦学着萧何的样子磕头，额头差点撞到金砖。
嬴政放下棋子，目光先落在刘月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刘越，说你们有经天纬地之材’。今日朕倒要看看，是他眼光独到，还是……”他话锋一转，看向刘邦，“你就是刘邦？倒是跟太师同姓，不知祖宗是不是一家？”
刘邦被那目光看得一哆嗦，刚想拍胸脯说“我老刘家……”，却瞥见刘月暗中递来的眼神，连忙改口：“陛下！俺……不，臣刘邦没啥大才，就是种地、那里能跟太师扯上关系？就是当亭长时跟百姓打交道多，知道点下里巴人的事儿。要论真才实学，还得看萧兄弟！”
他这番话看似自谦，实则巧妙地将话题引向萧何，又暗合了“接地气”的特质。刘月在心中点头——这小子果然有几分急智。
嬴政却不置可否，指了指殿中放置的沙盘：“听说你当亭长时，最会调配徭役。这是上郡的屯田沙盘，你且说说，若让你掌管五千民夫，如何在三个月内开出千亩新田？”
刘邦挠了挠头，走到沙盘前，粗糙的手指在“田地”上划拉：“陛下，这事儿得先看天时地利。上郡天冷，得赶在春耕前把地翻松。五千人得分成五队，一队挖水渠，一队砍荆棘，三队翻地。再挑几个手脚麻利的当屯长，每天按亩数记工分，干得多的赏酒肉，偷奸耍滑的……”他嘿嘿一笑，“就罚他去挑大粪！”
这番话没有半分文绉绉的术语，全是最朴素的经验之谈，却把人力调配、奖惩机制说得清清楚楚。嬴政听着，指尖轻轻敲击着御座扶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刘月却注意到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刘邦所言，乃实务之道。”嬴政转向萧何，“萧何在沛县为吏，想必精于律法。朕问你：若有黔首盗牛，按秦律当如何处置？若此牛乃耕牛，又当如何？若盗牛者为孤寡老人，是否有变通之法？”
这三个问题层层递进，既考律法条文，又考人情世故。萧何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回陛下，秦律‘盗马者死，盗牛者加刑’，寻常盗牛，当黥面为城旦；若为耕牛，属‘盗稼穑之具’，当斩左趾，罚作苦役；若盗牛者为孤寡老人，按《秦律·金布律》，可‘上谳廷尉’，由官府评估其是否因饥寒所迫，若属实，可减罪为‘赀甲盾’，以劳役抵偿。”
他对答如流，不仅准确引用律条，还提及了“上谳”的司法程序，显示出对秦律体系的深刻理解。嬴政拿起案头的竹简翻了翻，那是沛县近年的赋税记录，上面萧何的批注清晰工整，连损耗率都算到了小数点后。
“你倒是个精细人。”嬴政将竹简放下，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忽然问刘月，“你非将此二人安置在咸阳，甚至为他们向少府借了三百金置产。你就不怕，他们是…惹人非议？……
“陛下，我被质疑的还少吗？”刘月眼神略带幽怨。“更何况，刘邦虽为区区亭长，却懂民生疾苦；萧何虽为沛县刀笔吏，却明律法纲纪。陛下一统天下，正要广纳西方之才，若因地域而疑人，岂不是重蹈‘非秦者去’的覆辙？”
这番话既捧了嬴政的“一统”功绩，又暗讽了守旧派的地域偏见。嬴政沉默片刻，忽然大笑起来：“好一个‘人之贤愚，不在籍贯’！刘月啊刘月，你总能说出些让朕……”他没说完，却对内侍挥挥手，“赐座。给刘邦、萧何赐座。”
在等级森严的咸阳宫，能被赐座的低级官吏寥寥无几。刘邦和萧何震惊地对视一眼，见刘月对他们点头，才敢谢恩坐下。
嬴政端起侍女奉上的玉杯，呷了口酒：“刘邦，朕给你个差事——去内史府管徭役调配，先从五百人管起，干好了，再往上提。”他又看向萧何，“萧何，你去廷尉府，协助整理天下刑律，若能将秦律与六国旧法融会贯通，朕有重赏，对了，不懂的事可以问问丞相，他法家出身，必能为你答疑解惑。”
两人连忙起身谢恩，刘邦激动得脸都红了，萧何则沉稳地叩首：“臣必不负陛下重托。”
刘月看着这一幕，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她知道，嬴政这是通过了对他们的考验——
“你们先退下吧，刘月留下。”嬴政等两人退出殿外，才看向她，“你呀，小小年纪眼光毒辣啊。”
“陛下，”刘月打断他，目光坦诚，“臣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陛下的威德。若刘邦、萧何真是项梁的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不比放在暗处更安全吗？”
嬴政深深地看着她，烛火在他眼中跳跃，映出复杂的光芒。
“你啊……”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去吧，好好看着他们。别让朕失望。”
刘月走出咸阳宫时，阳光正好。刘邦和萧何正在宫门外等候，见她出来，立刻围上来。
“先生！陛下……陛下这是啥意思？真让我管徭役？”刘邦搓着手，兴奋中带着忐忑。
萧何则低声问：“先生，陛下为何突然……”
刘月看着他们，微微一笑：“陛下这是给你们机会，也是给我机会。”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宫墙下的阴影，“记住，从今天起，你们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秦臣’的身份。”
刘月抬头望向咸阳宫的飞檐，那里曾是她初来乍到时感到迷茫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她施展抱负的战场。嬴政的召见，既是试探，也是默许，默许她在这盘大棋中，继续落子。
(http://www.220book.com/book/2BNE/)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