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玉兰开得正盛，刘月拾级而上时，裙摆扫过廊下青石板，沾了几片零落的花瓣。
距《秦始皇本纪·颂》颁行己过去月余，朝堂上再无对造纸术的非议，反倒有几位老臣效仿着用纸张誊写奏章，惹得嬴政在朝会上笑着说“刘越倒是教出了一群‘新潮’臣子”。
她正将新修订的《识字课本》样本呈给嬴政，指尖拂过纸页上稚嫩的笔画——那是她让太学博士按年龄段分编的教材，从“人、口、手”到“耕、织、桑”，配着简笔画，专为乡野孩童设计。嬴政翻看时，指腹停在“秦”字的释义旁——“秦者，禾下舂也，五谷丰登，国祚绵长”，忽而抬眸：“你倒是总能把死字写活。”
刘月垂首轻笑，心中却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不安。这月余太过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她熟读历史自然知道项梁、项羽在楚地的声望，也隐约听闻过“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传言。
呵，解决了刘邦，倒是把西楚霸王忘记了。
想必，这次针对她的弹劾，应该就是他们的手笔。
与此同时，下相项府的地窖里，烛火映着满墙的兵器图谱。项梁用匕首尖划过大秦疆域图，在咸阳的位置上刻出深深的痕迹，木屑簌簌落在他染着桐油的衣襟上。
“她越是得宠，对我们越是不利。”项羽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上次让她侥幸躲过，下次决不能再失手！”自颂文传开后，楚地百姓对秦政的抵触渐弱，甚至有青壮应募去修驰道，这让视复国为己任的项氏叔侄如芒在背。
项梁将匕首插进图中“泗水郡”的位置，冷笑道：“侥幸？那女人可不是靠运气。你当她朝堂上骂退冯劫是逞口舌之快？写那篇颂文是一时兴起？她是算准了始皇帝的心思，也算准了天下人同情弱者的癖好。”他想起驿报里描述的细节——刘月刻意渲染秦始皇为质时的冻疮、初登基时躲在柱子后的惊惧，这些“帝王秘辛”经她笔下流出，竟成了笼络民心的利器。
“可我们现在能做什么？”项羽踢开脚边的陶罐，发出轰然巨响，“总不能真让她把百姓都教成了大秦的顺民！”
项梁沉默良久，从袖中摸出一枚青铜令牌，牌面刻着断裂的楚剑。“不能明着来，就暗着来。”他的声音低沉如毒蛇吐信，“你去联络江东的桓楚，让他设法混入咸阳的官营纸坊——我要知道，她那造纸术到底有什么玄机，为何能印得那样快、那样多。”
咸阳少府的纸坊内，刘月正指导工匠调试新的抄纸帘。竹帘浸入纸浆池再提起时，细密的竹纹在帘上留下均匀的浆液，阳光透过帘隙，将她专注的侧脸映得透亮。一旁的老工匠捋着胡须惊叹：“刘大人，这‘抄纸法’当真神了，以前造一张纸要三天，如今一天能出百张！”
她笑着点头，心中却盘算着扩大生产。若能让纸张普及到每一个郡县，识字率便能更快提升，那些散布谣言的空间自然会被压缩。
只是，她完全没料到，此刻千里之外，一双眼睛正透过纸坊的窗棂，贪婪地窥视着这一切——那是桓楚派来的细作，正将抄纸帘的形制、纸浆的配比偷偷画在袖中的绢帛上。
而在下相的地窖里，项梁看着细作传回的图纸，指尖在“纸浆需加入草木灰”的注脚处停顿。“原来如此……”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刘越，你用纸张笼络人心，我便用你的纸，写出更锋利的刀！”他吩咐心腹：“备马，我要去一趟吴县。”
半月后，刘月在批阅各郡县送来的“识字成效”奏报时，忽然发现泗水郡的呈文里夹着一张匿名纸条，上面用拙劣的秦隶写着：“纸可载德，亦可载祸，妇人干政，必乱朝纲。”字迹歪扭，却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恶意。
她将纸条凑到烛火旁细看，纸纹粗糙，边缘带着未洗净的草木灰痕迹——正是楚地私造纸坊的常见货色。心中那丝不安骤然放大，她猛地想起朝堂风波时冯劫提到的“楚地奸人”。
想必，他们这次功亏一篑，还让她反将一军，气坏了吧，看来，放着不管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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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项梁己从吴县归来，马背上的行囊里装着几卷特殊的纸——那是他用刘月的造纸术改良后制成的“水纹纸”，迎光可见暗藏的楚凤暗纹。他将纸递给项羽，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下月始皇帝东巡，我们的‘回礼’，该备好了。”
咸阳宫的玉兰花瓣落在刘月的发间，她抬手拂去，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她知道，化解了一次危机，并不代表永无波澜。那篇颂文或许暂时平息了明面上的指责，却在暗中点燃了更深的怨怼。
项氏叔侄的影子，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正吐着信子，等待着下一次出击的时机。而刘月与他们的纠葛，才刚刚拉开序幕。这盘横跨天下的棋局里，每一步落子，都可能牵动千里之外的风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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