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孤可以试一试！！”扶苏只是气馁了片刻，又恢复了精神。
扶苏对她敬重有加。她不仅是他的老师，教他学问，更时常在他迷茫时指点迷津，分享一些他从未听过的“道理”和“见识”。
在他心中，刘月虽然比他还要小两岁，但是她，聪慧、果敢，又充满了关怀。让她去冒这种生命危险，他如何能同意？
“太子，我知道危险，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陛下不肯听劝，执意要坐主车，我若不这样做，万一真的出事，那是整个大秦的损失！”刘月急切地说道，“我一个人的安危算什么？能换来陛下的安全，能为大秦除去隐患，这很值得！”
“值得？”扶苏的声音有些激动，“太师，在我心中，你的安危同样重要！更何况，父亲那边，他若知道你要坐副车，恐怕也不会同意。那副车虽为副，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何况你是女子，还是我的老师，这于礼不合，于情……于情我也绝不同意！”
扶苏的反对，比刘月预想的还要激烈。他不仅仅是从礼制角度考虑，更多的是出于对她的关心。
“太子，礼制重要，还是陛下的性命重要？还是大秦的安稳重要？”刘月试图说服他，“现在不是讲究礼制的时候。至于陛下那边，我可以先斩后奏，只要我上了车，他总不能在出发前把我赶下来吧……但是，语气越来越弱……
陛下好像真能把我赶下来！！
“不行！绝对不行！”扶苏连连摇头，态度异常坚决，“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这件事，我会去跟父亲说，我会劝他推迟出巡，或者加强护卫，但绝不能让你用这种方式去涉险！”
扶苏的固执，让刘月有些无奈。她知道扶苏心地善良，重情重义，但有时候也太过迂腐和理想化。
“太子，时间紧迫，明天就要出发了，陛下的脾气你也知道，他未必会听你的……”
“我是他的儿子，我是大秦的太子，我必须去试！”扶苏打断了刘月的话，眼神中透着一股坚定，“太师，你先回去，这件事交给我。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看着扶苏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刘月知道，此刻再说什么也没用了。或许，让扶苏去试试，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虽然她对嬴政改变主意不抱太大希望，但扶苏毕竟是太子，也许他的话，嬴政会多听几分？
“那……太子千万小心，陛下他……”刘月欲言又止，提醒道。
“我知道，太师放心。”扶苏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忧虑，但更多的是一种使命感，“你先回府休息，等我的消息。”
刘月点了点头，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表示孩子长大了，往年扶苏见了秦始皇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今年，倒是成长了不少。
其他人看着这俩人吵的不可开交，都不知道劝那边了，但是，好像也不用劝。
眼前却不断闪过刘月方才急切的面容。她提出要坐副车引开刺客时，自己几乎是本能地厉声反对——那辆看似华丽的副车，在他眼中分明是架在烈火上的刑具。
“殿下，回来了，明日还得出巡，早些安置罢。”侍读小心递上热茶。
扶苏摆摆手，指尖却冰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父亲的性子：一统六合的帝王，怎会容忍旁人置疑车驾安危？可刘月的话并非空穴来风——上月司隶校尉密报，原楚国项氏一族的死士己潜入函谷关，而父亲此次东巡，恰是要途经旧楚腹地。
“更衣，备马，我要入宫。还有，你手持我太子印鉴，去找王翦老将军和李信大人！！让他们立刻来见我！！”扶苏猛地起身，官袍下摆扫落了竹简。
侍读大惊：“殿下！宫门禁闭，此刻觐见不合礼制……”
“礼制？”扶苏苦笑，“若连父皇的安危都保不住，要那礼制何用？去罢。”
夜色如墨，咸阳宫的铜门在马蹄声中缓缓开启。禁军统领和侍卫见是太子，虽面露难色，终究放行。
这太师和太子商量好的吧，是不是不想让陛下睡觉？
穿过空无一人的长阶，廊下宫灯将扶苏的影子拉得细长，他想起幼时随父亲阅兵，那时父亲的背影如山，可如今，那座山似乎也染上了岁月的疲惫，只是不愿示人。
父皇的寝殿外，内侍等候在廊下，见他前来，眼神闪过一丝诧异：“太子殿下，陛下己歇下了…而且刚才太师来过…这……”
“孤知道，我有急事禀报，”扶苏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内侍喉头滚动，终是掀帘入内。片刻后，殿内传来嬴政低沉的嗓音：“让他进来。”
殿中只燃了一盏琉璃灯，嬴政披着玄色睡袍，独坐案前，案上放着一卷《商君书》。他抬眼时，额角青筋微跳：“三更半夜，你们一个两个的，是串通好的罢？”
扶苏看着他疲惫脸：“父皇没睡？”
“你和刘月，一个两个的进宫，让朕怎么睡？本来是想歇息的……但是想到太师那个样子，就猜到你会来，干脆等你。”嬴政将竹简拍在案上。
扶苏闻言扑通一跪，首视父亲锐利的目光，“刘越太师所言非虚，六国余孽从未死心。她愿坐副车引敌，儿臣……儿臣不同意！”
嬴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唉，那你有何见解？只是诏书己下，日期绝不可更改。”
“父皇！”扶苏膝行半步，声音发颤。
嬴政猛地站起身，袍角扫过烛台，灯芯爆出一簇火星。他盯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这个总是太过仁厚、甚至有些迂腐的太子，此刻眼中却有了从未有过的倔强。
“你的主意？”嬴政的声音冷得像殿外的夜风，“你想让朕改日期对吗？”
“是！”扶苏急忙摇头，“儿臣是想恳请父皇，暂息雷霆之怒，听儿臣一言。刘太师说，若以副车为疑兵，可布下天罗地网。儿臣知道这凶险，但与其让父皇身处险境，不如……”
“不如让别人替朕去死？”嬴政打断他，语气里带着刺骨的寒意。
扶苏浑身一震，抬头看向父亲，却见他眼中并非只有怒火，还有一丝极淡的、近乎悲哀的神色。那一刻，他忽然懂了父亲的固执——那不仅仅是帝王的威仪，更是一种身为天下之主的孤独：他可以号令百万大军，却无法坦然接受他人为自己赴死。
“父皇，”扶苏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恳求和一丝哽咽，“太师也不想用他人代替，所以她想自己……儿臣也不同太师如此冒险，只是若真有刺客，我们为何不能将计就计？只要我们提前埋伏精锐……这一日的时间，足以布下天罗地网。”
殿内陷入死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嬴政背过身，望着窗外沉沉夜色，良久，才缓缓开口：“所以，你这时入宫不是来请罪的，而是来告知的”
“是！”扶苏叩首在地，声音斩钉截铁，“而且，明日车队会照常出城，只是车驾里绝不能有父皇！！！”
“是太师的主意？”
“是儿臣的主意！！而且，她愿意为父皇分忧，甚至不惜……不惜以身犯险，这份忠心，天地可鉴。更何况，如今人心浮动，六国旧地尚未完全安定，此时出巡，确实隐患重重。”
“罢了…真明白你的意思了…”嬴政打断他，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让那刘月……事成之后……章台宫觐见。”
扶苏猛地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眼中的锐利褪去了些，只剩下疲惫的默许。
他突然意识到，父亲并非无所不能的神，他也会在儿子的恳求和潜在的危机面前，做出妥协。
“谢父皇！”扶苏重重叩首，额头撞上冰凉的地砖，却不觉得疼。他起身时，见父亲己重新坐下，拿起那卷《商君书》，却久久没有翻动。烛光下，父亲的鬓角似乎又添了几缕白发。
“儿臣，是真心希望……父皇能安然无恙……请父皇早些休息……儿臣告退……”
回应他的只是书简发出的“哗啦”声。
退出寝殿时，内侍在廊下躬身相送，眼神里多了几分恭顺。
扶苏没有理会他，快步走出宫门。东方己泛起微白，晨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许多。
他骑在马上，望着咸阳城渐渐苏醒的轮廓，心中百感交集。他不知道老师的“李代桃僵”之计能否成功，不知道那些潜藏的刺客有多可怕，甚至不知道父亲此刻心中是何滋味。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站在老师这边，不仅是为了父亲的安危，更是为了他心中那个“仁政”的理想——若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谈何治国平天下？
“驾！”扶苏猛地甩鞭，骏马扬蹄，朝着东宫方向疾驰而去。他要在这一天之内，调动所有能调动的力量，他要让那楚地叛贼付出代价。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扶苏回到东宫，立刻召来心腹侍卫。
他看着铜镜中自己略显憔悴却眼神坚定的脸和眼中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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