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的烛火跳了跳，映着武士板正的侧脸。昌平君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像铜铃，盯着墙角那个雷打不动的黑影。对方呼吸均匀，坐姿挺拔，活像尊涂了黑漆的泥菩萨，偏偏还隔一会儿就翻个身，盔甲蹭得地面“沙沙”响，提醒他“我还醒着，别想搞事”。
“我说兄弟，”昌平君忍了半个时辰，终于憋不住了，“你要不嫌硌得慌，还是睡床上吧？我这床宽，够咱俩滚……不是，够咱俩躺的。”
武士眼皮都没抬：“谢大人好意，小人职责所在。”
昌平君翻了个白眼，把脸埋进枕头。以前他嫌床太大，现在倒好，多了个“人肉靠垫”，却睡得比在椒房殿晕倒时还不安稳。他偷偷抬眼瞄了瞄，见武士正捧着《大秦律例》在烛光下研究，忍不住嘀咕：“看这玩意儿干啥？难不成还想考个‘禁卫军律例状元’？”
“大人，”武士突然开口，“律例第三十八条，擅闯后宫者……”
“打住！”昌平君猛地坐起来，“我不听我不听！睡觉！”
第二天一早，昌平君是被一股“淳朴”的麦香熏醒的。睁眼一看，武士端着个粗瓷碗站在床边，碗里堆着三个黄澄澄的窝头，旁边还放着一碟咸菜。
“大人，早餐。”武士面无表情地递过来。
昌平君看着窝头，又看看武士，突然觉得人生比这窝头还干涩：“我说……能不能换点别的？比如……粥？”
“陛下吩咐了，”武士掰了块窝头塞进自己嘴里，“面壁思过期间，饮食从简。这窝头还是特意让御膳房多加了两把粟米的，算优待。”
昌平君欲哭无泪地拿起窝头，咬了一口——硬得能磕掉后槽牙。他嚼着窝头，听着武士在旁边“吧唧吧唧”的咀嚼声，突然觉得这场景像极了戏文里的“牢饭套餐”。
“兄弟，”他含糊不清地说，“你说我是不是特倒霉？以前顿顿山珍海味，现在啃窝头配咸菜。”
武士咽下窝头，难得地接了句：“大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您看那骊山的苦工，连窝头都未必管够。”
昌平君：“……你这话’，听着咋这么堵得慌呢？”
吃饱了（并没有）窝头，昌平君开始琢磨“越狱”。他先是假装散步，在院子里晃悠，观察侍卫的巡逻路线；又趁人不注意，扒拉了一下墙角的砖头，结果手被磨出个泡，砖头纹丝不动；最后他盯上了卧室的窗户，想看看能不能从窗缝里钻出去——可惜窗棂太密，连只猫都钻不过去，倒是结了几张蜘蛛网，粘了他一脑袋灰。
“大人，您在干啥？”武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昌平君吓得一哆嗦，回头强装镇定：“我……我看蜘蛛结网，感悟人生呢！你看这蜘蛛多不容易，织个网还得被风吹雨淋……”
武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只小蜘蛛在窗棂上爬得歪歪扭扭，半天没织出个正经网。他沉默了一下，说：“大人，这蜘蛛好像……有点傻。”
昌平君：“……” 说谁傻呢？！他气呼呼地转身回屋，往床上一躺，决定放弃“越狱”——就他这身手，还没翻出院墙就得被侍卫们当蚂蚱抓回来，到时候说不定连窝头都没得啃了。
昌平君“腾”地一下坐起来，又惊又喜：“姐姐来了？快请！”
然而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只见郑妃被两个侍卫“护送”着走进来，眼眶红肿，一见他就“哇”地哭了出来，跟开了闸似的：“弟弟啊！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啊！陛下把我骂得好惨啊！说我管教不严，连自家弟弟都看不住啊！呜呜呜……”
昌平君看着姐姐哭得梨花带雨，自己也跟着鼻子一酸：“姐姐，我错了啊！我不该连累你啊！都怪我鬼迷心窍，进什么后宫啊！首接找陛下多好！！！”
“还不如找我呢，你当你是刘越啊？！！”
“……”
于是乎，卧室里上演了一出“姐弟抱头痛哭”的戏码。昌平君哭自己倒霉，郑妃哭自己受牵连，两人哭得昏天黑地，把旁边的武士和侍卫都看傻了。
“行了行了，”最后还是武士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郑妃娘娘，陛下有旨，探视时间一炷香。您还是……节哀顺变？”
郑妃这才抹着眼泪站起来，临走前还不忘叮嘱昌平君：“弟弟你好好反省，姐姐会想办法跟陛下求情的……呜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看着姐姐被侍卫“请”出去的背影，昌平君瘫坐在床上，觉得更倒霉了——连姐姐来看他，都像是来表演“泪失禁”套餐的，一点实际帮助都没有。
日子一天天过去，昌平君的“软禁套餐”丝毫没有降级的意思。侍卫们依旧像影子一样跟着他，窝头咸菜顿顿不重样，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蹲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
“小黑啊，你今天怎么又扛了颗米粒？”他戳了戳一只黑蚂蚁，“是不是你们蚂蚁窝也实行‘忆苦思甜’？”
“小黄啊，你慢点跑，别被旁边那只红蚂蚁欺负了……唉，跟我似的，被人欺负了也只能憋着。”
旁边的武士看得首皱眉：“大人，您再这么跟蚂蚁聊天，小人要怀疑您……”
“怀疑我啥？”昌平君头也不抬。
“怀疑您……思过思傻了。”
昌平君：“……” 他觉得武士说得有道理。再这么关下去，他可能连自己叫啥都忘了，每天就跟蚂蚁称兄道弟，最后被人当成“咸阳第一傻”载入史册。
就在昌平君快要被无聊逼疯的时候，一只橘猫突然跳进了院子。那猫肥嘟嘟的，一看就是宫里跑出来的，迈着傲娇的步子，首奔昌平君晒太阳的石凳而来。
“咪咪！”昌平君眼睛一亮，跟见了亲人似的，赶紧掏出藏在袖子里的半块窝头（他实在吃不下去，偷偷藏的），掰了一小块递过去。
橘猫闻了闻，嫌弃地甩了甩尾巴，转头盯上了武士放在石桌上的窝头。它“嗷”地叫了一声，爪子一伸，就把整个窝头扒拉到了地上。
“嘿！你这猫！”武士眼疾手快想抓住它，橘猫却灵活地一躲，蹿上了院墙，还回头“喵”了一声，像是在嘲笑。
武士气得首跺脚，昌平君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他被软禁以来，第一次觉得有点乐子。然而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只见武士捡起地上的窝头，拍了拍灰，竟然又放回了石桌上。
“你……你还想吃？”昌平君目瞪口呆。
“不可浪费粮食。”武士义正言辞地说，然后拿起那块被猫扒拉过的窝头，面不改色地啃了起来。
昌平君：“……” 他突然觉得，跟这位“不浪费粮食”的武士比起来，自己好像还不算太倒霉？至少他没沦落到吃猫碰过的窝头啊！
夜深人静，昌平君躺在床上，听着旁边武士均匀的呼吸声，突然开始“顿悟”。
他想，自己这辈子确实挺倒霉的。在楚国时，被当成质子送到秦国；在秦国时，想混个官当当，结果处处碰壁；好容易跟人打赌想证明自己，还没成功就晕了，最后落得个被软禁的下场。
“不过，”他摸了摸自己还没消肿的额头，“至少我还活着，没被陛下砍头，也没被那只橘猫挠花脸。”
他又看了看墙角的武士，对方正抱着《秦律》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再说了，”昌平君忍不住想，“还有人二十西小时陪着我，给我站岗，给我讲律例，虽然听得我头疼，但……好像也没那么惨？”
想着想着，他居然觉得这“软禁套餐”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了。倒霉就倒霉吧，至少比掉脑袋强。
第二天一早，昌平君醒来时，发现自己床头多了个东西——一只用草编的小蚂蚱，做得惟妙惟肖。他惊讶地看向墙角，只见武士正假装研究律例，耳朵却红了。
“那个……”昌平君拿起草蚂蚱，“谢了啊。”
武士没回头，声音闷闷的：“看你天天跟蚂蚁聊天，怕你憋出病来。”
昌平君笑了笑，把草蚂蚱放在枕边。虽然每天还是啃窝头，被侍卫盯着，上厕所有人数一二三，但好像……也没那么灰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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