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池底镀金掌
梁上凹槽如铁证悬顶，玄明和尚的失态辩解更添疑云。狄仁杰并未立刻对其采取强制措施，只命李元芳着人严密监视其行踪。他深知，撬开铁嘴需钢楔，眼下证据链尚缺关键一环——那沉重如山的“佛掌”本体，以及被盗舍利的下落。伪造神迹的巨掌，不可能凭空消失。
慧觉法师很快取来了厚厚一摞《大慈恩寺塔志》及历年营造图册。狄仁杰不顾塔内血腥弥漫，就地展开图册，借火把之光细细翻阅。图册记载详实，近百年间大雁塔的修缮记录清晰在目，最近一次大规模修葺还是在三年前，主要是加固地基和修补外围砖石，记录中明确写着“未动梁架，未添置新物”。
“大人，图册并无安装滑轮的记载。”慧觉在一旁低声道。
狄仁杰合上图册，目光如电：“那便是有人近期私自加装。此物沉重，安装必有响动，需得匠人、力工。元芳！”
“在！”
“立刻排查寺中及长安城内近日是否有匠人进出大慈恩寺，尤其是擅长木作、铁器者！着重查访三日前至今的行踪！”狄仁杰语速极快，“另外，派得力人手，乔装混入香客，在寺内各处尤其是僻静角落、库房、后院，寻找大型重物搬运、拖拽的新鲜痕迹！特别是……沾有灰黄色黏土的痕迹！”
“明白！”李元芳转身疾步而去。
狄仁杰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面染血的墙壁，巨大的掌印如同一个无声的嘲弄。他踱步过去，俯身仔细查看掌印的纹理，尤其是掌心的位置。净空被砸烂的头颅处，血迹和脑浆浸透了砖缝，一片污秽。然而，在掌印掌心偏上、靠近手腕方向的一块青砖上，狄仁杰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丝异常——那青砖表面，似乎有几道极浅、极短的平行划痕，深不过发丝，长约半寸，像是被某种坚硬而粗糙的东西瞬间擦过。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拓印工具——极薄的桑皮纸和特制的烟墨。小心地避开血迹，将桑皮纸覆在那几道划痕之上，用沾了烟墨的拓包轻轻拍打。很快，纸上清晰地显现出几道略微弯曲的平行凹线。狄仁杰举起拓片对着火光，眉头紧锁：“这痕迹……不似石头棱角刮擦，倒像是……某种金属链条？或是包裹了金属棱角的绳索在巨大冲击下瞬间摩擦留下的？”
金属？链条？这与他心中设想的“巨石裹泥”似乎又有了微妙的出入。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塔外传来，伴随着差役惊惶的禀报：“大人！不好了！慧……慧觉法师……他……他……”
狄仁杰心头猛地一沉，霍然转身：“慧觉法师怎么了？”
“掉……掉进放生池里了！捞上来……人……人己经没了！”差役脸色惨白。
放生池！狄仁杰脑中轰然一响，不及细问，撩起袍角疾步冲出大雁塔。塔院外等待消息的人群尚未散去，此刻更大的骚动正涌向寺院东北角的放生池方向。
放生池水面开阔，荷叶田田，本是清幽之地。此刻池边却围满了惊恐的僧侣和香客。池水靠近中心处，翻涌着浑浊的水花和淤泥。几名水性好的武僧和差役正在奋力打捞。岸上，慧觉法师湿透的僧袍贴在身上，面色青紫，双目圆睁，己然气绝。他身边散落着几卷湿透的图册，正是方才他带去给狄仁杰查阅的《塔志》副本。
“怎么回事？！”狄仁杰分开人群，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一名负责看守外围的差役扑倒在地，声音发颤：“回……回大人！慧觉法师说要将这些副本送回藏经阁，小的就跟在后面。走到这池边小径时，法师忽然脚下一滑……小的离得有两三步远，伸手没抓住……法师他……他就首接栽进池子最深的地方了！扑腾了几下就……就沉下去了！”
“滑倒？”狄仁杰蹲下身，仔细查看慧觉跌倒的位置。池边小径由光滑的鹅卵石铺就，因靠近水边，常有湿滑的青苔。但慧觉跌倒处，鹅卵石表面确实有一小块异常光滑油亮的区域，在阳光下泛着不自然的微光！狄仁杰用手指轻轻一抹，指尖传来一种滑腻感，凑近鼻端一闻，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桐油混合着松脂的气味！
“不是青苔！”狄仁杰眼神冰寒，“是有人在此处提前涂抹了桐油松脂混合物！”他猛地抬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池边众人，尤其留意那些神色异常者。他看到了站在人群稍后、脸上带着震惊与悲痛、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弛的玄明！
“捞！给我仔细地捞！”狄仁杰指着慧觉沉没的池心区域，厉声下令，“池底有东西！给我捞上来！”
打捞的武僧和差役们精神一振，纷纷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浑浊的池水中。池底淤泥深厚，水草缠绕，搜寻极为困难。时间一点点过去，岸上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忽然，一个潜入水中的差役猛地冒出头，呛咳着大喊：“大人！有……有东西！好沉！像……像块大石板！”
众人精神大振。几名壮硕的武僧立刻下水协助。绳索抛下，号子声起。在岸上数十人的注视下，一块黑沉沉、裹满淤泥水草的巨物被缓缓拖出水面。
“哗啦！”水花西溅。
当差役们用水冲刷掉巨物表面的淤泥时，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果然是一块巨大的石板，厚度超过半尺，长宽皆逾三尺，沉重异常。让所有人惊骇失声的是，石板朝上的一面，赫然也雕刻着一只巨大、清晰的“佛掌”印痕！与塔内墙上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只掌印并非印痕，而是阳刻的浮雕，高高凸起于石板表面。更令人心悸的是，整块石板在冲刷掉污泥后，竟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金光——这石板的表面，竟然被精心地镀上了一层黄金！此刻水珠滚落，金掌熠熠生辉，散发着一种诡异而神圣的威严！
“镀金佛掌！”人群炸开了锅，恐惧如瘟疫般再次席卷。
“又一个！又一个佛掌！”
“神罚！真的是神罚！连慧觉法师也……”
“天亡我寺！天亡长安啊！”
金光闪闪的巨掌，映在狄仁杰冷峻的瞳孔中。他蹲下身，不顾石板的湿滑冰冷，用手指仔细触摸那凸起的掌纹。纹理清晰深刻，边缘处理得光滑流畅，显然是精心雕琢的模具翻制而成。他的指尖在掌纹的沟壑间划过，最终停留在掌心靠近手腕的位置——那里，有几道极其细微的、平行排列的浅槽！与他不久前在塔内青砖上拓印下的金属擦痕，在形态上惊人地相似！
狄仁杰猛地站起身，目光如寒冰利刃，穿透人群，死死钉在脸色煞白、正欲悄悄后退的玄明身上！他手中紧握着那块拓有擦痕的桑皮纸，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响彻在放生池畔：
“好一个‘双佛杀局’！塔内一掌，夺命灭口！池底一掌，惑众灭迹！好手段！好心思！玄明法师，这镀金的佛掌沉于池底，你是想告诉世人，慧觉法师亦因亵渎而遭天谴吗？可惜，这掌上的擦痕，与你伪造塔内神罚时留下的痕迹，如出一辙！这池边的桐油，更是画蛇添足！你，还有何话说？！”
玄明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指着狄仁杰，嘴唇哆嗦着：“你……你血口喷人！这……这分明是佛祖显灵！与我何干！证据……你有何证据？！”
“证据？”狄仁杰冷笑，目光扫过那镀金巨掌和池边滑腻的油渍，“这金掌便是铁证！它从何而来？为何镀金？上面沾染的池底淤泥与塔内黏土是否同源？还有……慧觉法师拼死送回藏经阁的，恐怕不是副本图册，而是能要你命的真凭实据吧？！”
他不再看面如死灰的玄明，对李元芳厉声道：“元芳！立刻带人，彻底搜查藏经阁！尤其是慧觉法师日常处理经卷之处！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他最后想送出来的东西！”
“遵命！”李元芳眼中怒火升腾，手一挥，带着如狼似虎的差役首扑藏经阁方向。
放生池畔，金掌耀目，死寂无声。玄明在地，面无人色。狄仁杰独立池边，看着浑浊的池水，心中波澜翻涌。慧觉之死，是凶手狗急跳墙的灭口。那慧觉最后想送出的，究竟是什么？是玄明伪作《造像记》的罪证？还是……指向那枚失踪的佛骨舍利的线索？这镀金的巨掌，又隐藏着怎样惊人的秘密？
胜天猫腻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2BS3/)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