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铜箱锁贪嗔
“铜箱？”李元芳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出精光，“大人是说……大雄宝殿前，那口日夜有僧人看守、每日开启清点一次的万民功德铜箱？！”
“不错！”狄仁杰斩钉截铁，“香火鼎盛，铜箱每日所入钱帛堆积如山。藏一物于其中，恰如盐入大海！且此箱沉重异常，非数名壮汉合力难以开启移动。玄明身为主持香火捐献的监院，有钥匙，有随时接触的条件，更有理由频繁靠近而不引人怀疑！慧觉法师临终前所书‘铜箱’二字，绝非无的放矢！这恐怕也是他招致杀身之祸的关键发现！”
他立刻下令：“元芳，你亲自带人，立刻严密监控大雄宝殿前那口铜箱！许进不许出！尤其是玄明，若他靠近，立刻控制！但切记，未得我令，不得开启铜箱！以防其内藏有舍利之事泄露，或凶手另有销毁机关！”
“属下明白！”李元芳领命，点齐精干人手，如疾风般扑向大雄宝殿方向。
狄仁杰则留在藏经阁，再次仔细审视那本伪作的《造像记》。他翻到记载佛掌纹理的那一页，对着血迹和那刻意模仿又难掩仓促的笔迹，凝神沉思。玄明身为监院，俗务缠身，其笔迹在寺中账册、文书上随处可见，刚劲有余而古意不足。眼前这伪作的笔迹，虽然极力扭曲模仿古体，但在某些笔画的转折、顿挫处，尤其是在书写“捺”笔时那种刻意拉长又略显犹豫的习惯……狄仁杰脑中飞速闪过玄明签署香火簿时留下的字迹，两者在神韵上，竟有微妙的契合！
“果然是他亲笔所书！”狄仁杰心中笃定。玄明伪造这本伪经，为其后制作“佛掌”提供“神圣”的纹理依据，确保伪掌能最大限度唬住信众。这伪经本身，就是其处心积虑的铁证！
“大人！”一名差役飞奔而入，“李将军在大殿控制住玄明了！他果然想趁乱接近铜箱，被我们当场拦下！铜箱安然无恙！”
“好！”狄仁杰霍然起身，“移驾大雄宝殿！开箱！”
大雄宝殿前，庄严肃穆的气氛被一种无形的紧张所取代。巨大的青铜香炉青烟袅袅，殿内佛祖金身低眉垂目，俯瞰着殿前广场上的人群。那口半人多高、需两人合抱的巨大青铜捐献箱，如同沉默的巨兽，被狄仁杰带来的差役和李元芳手下团团围住。玄明和尚被两名差役押着，站在一旁，面如死灰，僧袍凌乱，再无半分高僧气度，眼神怨毒地盯着那铜箱。
殿前聚集了被惊动的僧众和部分尚未离去的香客，在差役的警戒线外低声议论，目光惊疑不定地在那铜箱、玄明和狄仁杰之间逡巡。
狄仁杰无视玄明怨毒的目光，走到铜箱前。铜箱古旧，箱体雕刻着莲花与祥云图案，正面开着一个仅容拳头通过的狭长投币口，上方挂着一把沉重的黄铜大锁。
“钥匙。”狄仁杰伸出手。
负责看守铜箱的知客僧颤抖着将一把同样古旧的黄铜钥匙奉上，声音发颤：“大……大人，每日申时清点，由监院……玄明法师和贫僧共同开启。”
狄仁杰接过钥匙，并未立刻开锁。他俯下身，凑近那狭长的投币口，仔细向内观察。箱内昏暗，堆满了铜钱、散碎银两以及折叠的绢帛、写有名字的功德签。一股混杂着铜锈、香灰和钱帛的气息从缝隙中逸出。他取过一支细长的铜钩探入，在堆积的钱帛中轻轻拨动。钩尖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坚硬、非钱币的物体，被层层绢帛包裹着。
“取火把，照亮。”狄仁杰吩咐。
几支火把凑近投币口。借着晃动的火光，狄仁杰调整铜钩的角度，小心翼翼地拨开表层的钱币和绢帛。终于，一个被深紫色锦缎严密包裹、约莫拳头大小的长条状物体，在钱堆中露出了包裹的一角！那锦缎的质地和颜色，与舍利秘龛内金丝楠木底座上铺设的衬垫，一模一样！
周围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那紫色锦缎包裹的一角。
“是舍利匣的衬锦！”住持玄奘大师失声惊呼，老泪纵横。
玄明身体剧烈一颤，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狄仁杰之大唐诡事录 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狄仁杰不再迟疑，将钥匙插入锁孔。沉重的黄铜大锁发出“咔哒”一声脆响，被顺利打开。他示意李元芳和几名健壮差役上前：“小心开启，取出那包裹之物！”
沉重的箱盖被缓缓掀开，堆积如山的铜钱银两和五彩绢帛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李元芳屏住呼吸，探手入内，避开钱币，精准地抓住了那个深紫色锦缎包裹。他小心地将其从钱堆中取出，放在早己准备好的朱漆托盘上。
锦缎包裹被层层打开。当最后一层掀开时，柔和而神圣的莹白光芒瞬间流淌而出——一枚长约寸许、温润如玉、内里仿佛蕴藏星云流转的指骨舍利子，静静地躺在锦缎之中！正是大慈恩寺供奉百年的佛门至宝！
“舍利！是佛骨舍利！”人群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喊，无数人激动地跪倒在地，热泪盈眶。
狄仁杰的目光却并未在舍利上停留太久。他拿起托盘上那方包裹舍利的锦缎，轻轻抖开。就在锦缎完全展开的瞬间，“啪嗒”一声轻响，一本薄薄的、封面被撕去的册子，从锦缎的夹层中滑落出来！
正是藏经阁发现的那本伪作《造像记》！此刻，这本伪经的最后一页，赫然沾染着大片喷溅状的、己经变成深褐色的血迹！那血迹的形状、分布，与净空遇害时头颅被砸的位置，高度吻合！显然，凶手在行凶时，这本伪经就在其身上，被净空头颅喷溅的鲜血所染！
“玄明！”狄仁杰拿起那本染血的伪经，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响彻整个广场，“这舍利，你藏匿于此！这伪造经卷、构陷神迹的铁证，亦藏匿于此！这上面净空法师的鲜血，更是你戕害同门、亵渎佛门的如山罪证！你为筹集打造金身大佛的巨资，监守自盗佛骨舍利，事败被净空撞破，便以伪作佛掌、伪造神罚的毒计杀人灭口！慧觉法师洞悉你伪造经卷之秘，又被你以同样卑劣手段沉入池底，伪称天罚！人赃并获，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说？！”
狄仁杰的厉喝如同惊雷，字字诛心。玄明猛地睁开眼，看着托盘上莹白的舍利，看着那本染满净空鲜血的伪经，看着周围无数双愤怒、鄙夷、如同看着恶魔的眼睛，最后一丝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嚎，猛地挣脱差役的钳制，却不是扑向狄仁杰，而是状若疯癫地冲向那高大的佛祖金身，嘶声哭喊：
“金身！我的金身大佛！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啊！佛骨舍利……有了它，就有了黄金万两！有了万两黄金，就能铸就前无古人的金身巨佛！让万千信众顶礼膜拜！让我的名字……与佛同辉！永世流传！哈哈哈……永世流传！你们懂什么？！苦修？清贫？那是无能！佛也要金装！佛也要威严！我没错！我为佛门增光！我……”
他的疯狂呓语戛然而止。李元芳如电闪至，一记干净利落的手刀劈在其颈后。玄明双眼翻白，软软地瘫倒在地，口中犹自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
广场上一片死寂。只有香炉的青烟依旧袅袅上升。庄严的佛号不知何时己悄然响起，低沉而肃穆，涤荡着弥漫的邪妄与血腥。
狄仁杰看着被制服的玄明，又抬头望向大雄宝殿内那尊低眉垂目、宝相庄严的巨大金身佛像。夕阳的金辉为佛像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但那悲悯的眼神，此刻落在狄仁杰眼中，却仿佛带着一丝洞悉世情后的无言叹息。
他缓缓拿起那枚失而复得的佛骨舍利，感受着其温润的触感。这小小的遗骨，承载了太多信仰的寄托，也引燃了太多人心的贪嗔。
“佛在心田，何须金玉其外？”狄仁杰低声重复了净空生前的话，声音在寂静的广场上清晰可闻。他郑重地将舍利交还给住持玄奘大师。
“大师，舍利归位。此案己明，所谓神罚，实乃人祸。人心之贪欲炽盛，假借神明之名，行此滔天恶业，其罪孽，更甚于鬼蜮伎俩百倍。”他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僧俗，语气深沉，“望此案，能为这佛门清净地，也为这朗朗乾坤，敲响一记警钟。”
暮鼓声起，浑厚悠扬，回荡在晚霞浸染的长安城上空，仿佛在应和着狄仁杰的话语。大雁塔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塔壁上那巨大的血色掌印己被清理，只余下青砖的斑驳。神罚的阴霾散去，而人心欲望的深渊，却永远需要光明去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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