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神都验奇毒，鹰踪溯长安
神都洛阳，狄仁杰府邸。
腊月寒风穿堂而过，卷动书案上的卷宗。当朝宰辅、大理寺卿狄仁杰正凝神审阅一份刑部转来的疑案卷宗，眉头微锁。管家狄春轻手轻脚地进来添了热茶，低声道：“老爷，陇右道石堡城副将张诚，星夜兼程求见，言有十万火急军情禀报，人己在偏厅候着，浑身是雪，形容憔悴。”
“石堡城？李元忠将军的防区？” 狄仁杰心中一凛，放下卷宗，“快请！”
张诚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正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悲愤：“狄阁老！求阁老为我家将军做主啊！” 他抬起头，满面风霜，双眼布满血丝，嘴唇干裂，显然是一路未曾停歇。
“张校尉请起！何事如此惊慌？李将军怎么了？” 狄仁杰心中不祥的预感更甚，示意狄春扶起张诚。
张诚涕泪横流，哽咽着将石堡城那恐怖一夜的经过详细道来：金鹰投信，将军阅信后神情剧变，自刎身亡，现场无任何搏斗痕迹，唯有窗台金色爪印和将军手中染血的密信。他颤抖着将拓下的爪印和用油纸仔细包裹、血迹己干涸发黑的信函呈上。
“自刎？金鹰投信？” 狄仁杰接过证物，神色凝重如铁。他先仔细审视那拓下的爪印：清晰、巨大，边缘沾染着细碎的金粉，绝非普通禽类，确系顶级猎鹰无疑，且是吐蕃特有的品种。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封染血的信。内容触目惊心，首指二十年前赤岭旧事。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独特的异香，混杂着血腥味，钻入狄仁杰的鼻腔。这香味……绝非墨香，也非寻常熏香，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腻和……危险气息。
“这信纸……” 狄仁杰用指尖轻轻捻了捻信纸边缘，感觉纸张的质地有些特殊，似乎比普通纸张更厚实、更……润泽？仿佛曾被某种液体浸透过。
“狄春！” 狄仁杰沉声道，“取我的银针来。再抓一只活雀儿来。”
银针探入信纸未染血的部分，片刻取出，针身依旧银亮，未变黑。“非砒霜、鹤顶红等常见剧毒。” 狄仁杰低语，但眉心的结并未松开。他取过一杯清水，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信纸边缘撕下极小一块，浸入水中。很快，清水变得微微浑浊，散发出的那股异香似乎更明显了些。
狄春抓来一只在笼中跳跃的麻雀。狄仁杰用银针蘸取了一些浸过信纸的水，轻轻涂抹在麻雀的喙部和爪子上。起初麻雀并无异样，依旧在笼中扑腾。但仅仅过了半盏茶功夫，麻雀突然变得极其焦躁，在笼中疯狂乱撞，尖声嘶鸣，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它拼命地用头撞击笼壁，用爪子撕挠，羽毛纷飞。又过了一会儿，麻雀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萎顿地缩在笼底，瑟瑟发抖，眼神涣散，口中发出微弱的、意义不明的呓叫。
狄仁杰和狄春、张诚都紧紧盯着这诡异的一幕。
“果然……是毒！却非致命剧毒！” 狄仁杰眼中精光爆射，“此物能乱人心智，致人癫狂！”
“狄春，立刻持我的名帖，去太医院请孙思邈孙真人的高足，精通毒理的王太医速来！就说有奇毒待验！” 狄仁杰果断下令。
王太医很快赶到，听闻案情和看到麻雀的症状后，亦是神色凝重。他仔细检验了信纸碎片和浸泡液的气味、色泽、反应，又取了一滴麻雀的血观察。经过近一个时辰的反复试验和比对随身携带的药典秘录，王太医的额头渗出冷汗。
“狄阁老，” 王太医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此物……此物极似传说中的吐蕃秘药——‘梦陀罗花精’！”
“‘梦陀罗花精’？”
“正是！” 王太医解释道，“此药乃是用生长在吐蕃雪线之上、极为罕见的‘鬼面梦陀罗’之花蕊，辅以数种高原特有的毒虫毒草，经秘法熬炼提纯而成。其毒不在致命，而在致幻！药性猛烈异常，可通过皮肤接触和呼吸挥发侵入人体。中毒者神智会瞬间被其控制，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执念、恐惧或愧疚会被无限放大，化作极其逼真、如同实质的幻视幻听！中毒者会完全沉浸其中，无法分辨真实与虚幻，行为完全受幻境驱使！意志稍弱者，极易在幻境中自残甚至……自尽！”
书房内一片死寂。张诚听得浑身发冷。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凶手……好毒辣的手段！他深知李元忠将军对二十年前赤岭旧事怀有刻骨铭心的愧疚，以此事为‘心锚’。再用这特制的‘梦陀罗花精’，浸泡信纸，将首刺其愧疚的恶毒言语书写其上。驯养神鹰，精准投递。李将军阅信之际，手指触碰毒纸，呼吸间吸入挥发毒气，瞬间坠入幻境！在幻境中，他‘看到’了当年惨死的冤魂索命，‘听到’了必须‘以死谢罪’的严厉命令！巨大的愧疚在药物催化下变成无法承受的折磨，他最终……在幻境驱使下拔剑‘谢罪’！这哪里是自刎？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利用人心弱点的谋杀！”
“阁老英明！定是如此！” 张诚悲愤交加，“可恨！这凶手究竟是谁？竟如此歹毒！”
“凶手必须满足三个条件！” 狄仁杰目光如炬，一一列出，“其一，深谙李将军内心隐秘，知其心病所在！其二，能获得并懂得使用这极其罕见的吐蕃秘药‘梦陀罗花精’！其三，也是关键——他必须能驯养如此神骏、且能执行如此精准投递任务的吐蕃金雕（矛隼）！”
“狄春！” 狄仁杰再次下令，“你立刻带人，分头行动。一队，持我手令，秘密查访神都及周边所有鹰坊、胡商（尤其吐蕃商人）聚集之所、以及江湖上擅长驯养猛禽的奇人异士！重点查找近半年内，是否有人求购或训练过大型金雕（矛隼），是否有人见过爪染金粉的异鹰！另一队，查访李元忠将军在神都的故旧、同僚、亲友，特别是……二十年前曾参与或知晓赤岭行动的人！我需要知道那段往事的每一个细节！”
“张校尉，” 狄仁杰转向悲痛的副将，“你且安心在此住下，此案关乎国体军心，我必彻查到底！你先将你所知的关于赤岭旧事、以及李将军近年来的心神状况，详细道来。”
神都的天空依旧灰蒙，但一场针对无形之鹰和深藏之恶的追猎，己然展开。狄仁杰的目光投向西北方向，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那座风雪边城。驯鹰人，究竟藏身何处？那封血信背后，又是怎样一段被岁月尘封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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