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胡商秘闻
狄仁杰坐于值房之中，指尖轻叩桌面，目光落在那片干瘪的奇异草叶上，陷入沉思。窗外天色大亮，但县衙大牢里发生的诡谲之事，如同一片浓厚的阴云，笼罩在心头。
不久，差役引着一位深目高鼻、胡须卷曲、身着锦袍的老者走了进来。此人是洛阳西市颇有名望的胡商萨保，精通西域诸国货物，尤其对珍奇药材见识广博。
“小人萨保，拜见狄大人。”老者操着略带口音的官话，恭敬行礼。
“萨保先生请起，不必多礼。劳烦先生前来，是想请你辨认一物。”狄仁杰示意狄春将盛放着那片草叶的白瓷盘呈上。
萨保上前，只一眼，脸色便微微一变。他凑近仔细观瞧，又小心地拿起草叶嗅了嗅，神色变得极为凝重，甚至带有一丝敬畏与恐惧。
“狄大人……此物，您是从何处得来？”萨保的声音有些干涩。
“先生认得此物？”狄仁杰不答反问，目光锐利。
萨保深吸一口气，道：“回大人，若小人没有看错，此物乃是产自极西苦寒之地、雪山冰缝之中的一种奇异植物，当地土人称之为‘冰龄草’，或称‘刹那芳华’。”
“冰龄草？”狄仁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有何功效？”
萨保面露敬畏之色：“此物极其罕见，传说有窃取时光之诡力。服食之后，能令人于短时间内容颜焕发，重返青春壮年之态，精力倍增，伤痛亦会大为减轻。”
狄仁杰心中一动，这与赵申昨夜的表现完全吻合！他追问道：“然后呢？药效能持续多久？有何代价？”
萨保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惧意：“代价……代价极为惨重。其药效如烈火烹油，透支的乃是服药者未来的所有寿元生命精华。短则数个时辰，长不过一日，药力消退后，反噬立至！服药者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衰老，经脉枯萎，精气耗尽，通常在极度痛苦中毙命，状若干尸。正如其名，‘刹那芳华’，转瞬即逝，留下的只有永恒的衰老和死亡。西域传说中，唯有那些身负血海深仇、欲行极端之事或是追求临终幻梦之人，才会不惜代价寻觅此草。寻常人避之唯恐不及，视其为恶魔的赠礼。”
一切都能对上了！赵申在受刑后偷偷服下此草，暂时缓解了痛苦，甚至恢复了青春体力，或许还存着能扛过审讯的侥幸。但他根本不知道，或者被隐瞒了这恐怖的代价，最终在短暂的“回光返照”后，迅速走完了生命旅程，惨死狱中。
那么，下一个问题接踵而至：如此罕见诡异的西域奇药，赵申一个市井混混，从何得来？是他自己设法获取，还是有人给他的？若是有人给予，其目的又是什么？仅仅是为了让他暂时好受点？绝无可能。
狄仁杰让狄春重赏萨保，并嘱咐其对此事保密。送走萨保后，他再次拿起赵申的卷宗和刚刚送来的关于其社会关系的调查报告。
报告显示，赵申父母早亡，妻子多年前跟人跑了，并无子嗣，只有一个早年分开、甚少往来的同胞兄长，名叫赵福。据邻里说，赵福年轻时便离家外出谋生，据说去了西域那边，多年来音讯罕至，很多人都以为他死在外面了。赵申平日混日子，并无深交好友，也无固定营生。
“去了西域……音讯罕至……”狄仁杰的手指在这行字上轻轻敲击着。冰龄草来自西域，赵申有个多年未归、可能熟悉西域的兄长。这难道是巧合？
他立刻下令：“立刻查访这个赵福！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最近是否有关于他回到洛阳的消息或踪迹？仔细查！”
另一方面，狄仁杰重新审视那宗丝绸盗窃案。巨额丝绸不翼而飞，绝非赵申一人所能搬运销赃，必有同党或幕后主使。赵申被抓，像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那么，给他冰龄草的人，是否就是真正的窃案主谋？让赵申服药，是为了让他有能力扛过刑讯，守住秘密？但冰龄草的反噬致命效果，给药者不可能不知道。这说明，那人的目的，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要让赵申死！而且是要让他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死在大牢里，彻底闭上嘴，同时，这种诡异的死法本身，或许还能达到其他目的……
混淆身份！狄仁杰脑中灵光一闪。萨保说过，服食冰龄草会重返青春。赵申服药后变得年轻，若此时有人见到他，绝不会认为他是那个中年嫌犯赵申。而次日他暴毙衰老，面目全非，更无人能识。
如果……如果那个给他药、希望他死的人，有一个和赵申年轻时容貌相似的身份需要洗白呢？比如，那个据说去了西域、音讯全无的兄长赵福？
一个大胆的推测在狄仁杰心中形成：真凶很可能就是赵福！他可能早己从西域归来，暗中策划了丝绸盗窃案，并利用其弟赵申作为棋子。事情败露或需要顶罪时，便将赵推出来。同时，他给予赵申冰龄草，让其在大牢中上演一出“返老还童”再“急速衰老”的诡戏。如此一来，在官府的记录和目击者眼中，死去的就是一个“先是变年轻、后又急速老化”的诡异之人。谁还会将他的尸体与那个原本的嫌犯赵申联系起来？而真正的赵福，就可以用本来的身份（或许己经改头换面、积累了财富）逍遥法外，因为唯一的弟弟己经“诡异”地死在了大牢里，死无对证！
“好一招金蝉脱壳，李代桃僵！”狄仁杰眼中寒光一闪。这阴谋可谓狠毒狡诈至极，利用罕见奇药，几乎完美地利用了人的认知盲区。
“狄春！”
“小的在！”
“加派人手，全力搜寻赵福！重点排查近日城内是否有与赵申面貌相似、但年纪稍长、且近期行为异常，突然变得阔绰或深居简出之人。特别是与西域有过来往的人！同时，重新清点被盗丝绸，查看市面上是否有不明来源的大宗丝绸交易！”
网，己经撒了下去。狄仁杰现在需要证据，来证实这个惊人的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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