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甲壳虫被压得变了形，随樾给她买的车成了埋葬她的枯坟冢。
林与然的手还能动，她手里握着的手机居然也还能开机。
随樾给她买的手机。
手机的微光照进她的眼睛，如生的精灵一样开始蔓延到她的西肢百骸。
不远的地方她听到有人在喊，“有人吗？”
远处的村庄亮起了火把，救援队来了。
一只搜救犬停在林与然被埋的地方，它旺旺地叫了起来。
林与然以前不喜欢狗，不喜欢旺旺，当医生的人谁会喜欢旺旺呢，更何况是像林与然这种夜班上得想吐的住院医生。
但是狗狗救了林与然。
狗狗不懂得分离，它的一生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等你，忠诚地等你。
林与然心疼狗，又害怕靠近狗，因为她自己的基因里就有着如狗狗一般的忠诚与软弱。
她从废墟里被刨了出来。
一位藏族阿妈伏在林与然身边，给她喂热腾腾的酥油茶。
老阿妈粗糙的手握住她的手，她的眼神那样慈祥，“姑娘，佛祖留下你，你是个有福气的。”
茶很烫，烫得林与然眼泪首流。
“你倒是睡得安稳。”
随樾低沉冷硬的声音，将林与然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林与然默默擦掉眼泪，“不然呢？哭闹着等你回来？”
随樾冷笑，“两年不见，你倒是学会顶嘴了。”
林与然垂下眼，“不敢，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回来罢了。”
随樾被噎了一下，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睨着林与然，“怎么？我回自己家，还需要向你报备？”
林与然抿了抿唇，声音轻软却固执，“这里早就不是家了。”
随樾眼神一沉，“什么意思？”
林与然背过身去望着湖心的神女说，“我请律师拟好了离婚协议，放在书房里的书桌上了。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签了字，我们两清。”
生死重逢，没有抱头痛哭，也没有悲伤逆流成河，只有“两清”这两个字，正中随樾的眉心，把他原本想捡起来的温柔全部打散。
虽然明天有明天的太阳，但是今天失去的太阳，以后再不会有了。
随樾不懂这个道理。
林与然没有舍不得，随樾也不好意思再难过。
“两清？”随樾冷笑一声，“林小姐是不是忘了，我们的婚姻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的？”
冰冷的月光就凝固在他们的卧室里，林与然那句“两清”如同一根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扎进随樾的心脏。
扎出更深的寒潭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暴戾。
林与然攥紧了她的晨袍，“我当然记得，我们是协议婚姻。但是你几年不回，不就是想让我自己识趣地退场吗？”
两年生死茫茫，越过了生死的那条红线，林与然想，她跟随樾大概就不顺路了。
林与然在黑暗的雨夜里想了很久，才决定转身的。
识趣地退场？随樾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
他那抹冷笑更深了，“协议写得清清楚楚，我爷爷在世期间，任何一方不得单方面提出离婚。违约方要支付多少赔偿金你记得吗？”
林与然睁大了眼睛，“多少？”
“不多，“随樾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也就1个亿，一个小目标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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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林与然的声音都变了调，“那我把这栋别墅卖了，再加上我之前的零花钱全部还给你。”
随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林医生，你是不是忘了别墅现在在谁的名下？”
林与然咬了咬下唇，声音越来越小，“可，可你说过这个房子送给我了。”
随樾想到这个房子他就来气，“我是答应给你了，是你自作主张还给了随家，不是吗？”
随樾气急败坏起来，“林与然，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别指望我会把房子再给你。”
不但不能把房子给林与然，以后零用钱也不能给太多。
林与然少有花钱的地方，她全部存起来，万一哪一天存够一个亿，随樾搭的这出逼好汉上梁山的戏台子就塌了。
林与然人穷志短，她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试图跟土匪讲道理，“随樾，既然我们之间己经没有感情了，你何必？”
没有感情？土匪翻脸了。
随樾逼近林与然，露出流氓地痞一样的薄情无义，“我们之间什么时候有过感情？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己。”
随樾说得暴戾，林与然被他逼得退到墙边，“那，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随樾冷冷地说，“等到爷爷百年之后。在这之前，你必须履行协议义务。”
义务，夫妻义务？林与然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随樾看着林与然戒备的模样，露出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他指了指林与然的手，“拿下来！”
他的嘴像淬了毒，“什么女人我没见过？就你这种货色，现在就算脱光了，我对你也没有半分兴趣。”
林与然讪讪地放下双手，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受伤，情绪复杂。
随樾给她指了一条明路，“装恩爱夫妻不会？我爷爷快七十八岁大寿了，你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
林与然踌躇，“可是……”
“没有可是。”随樾不耐烦地打断她，“明天你必须就搬回湖心岛。”
搬回湖心岛，林与然不愿意，“我不！”
再住回这个房子里，林与然会疯的，这个家的冰冷，就像她在滇西埋在废墟里一样让她恐惧。
随樾冷笑，“双方需维持正常夫妻生活表象，这行字是你亲手签的。”
林与然嗫嗫嚅嚅，“但，但是，我们没必要生活在一起，只要在外人面前我配合你就行了。”
随樾挑眉，“你觉得我爷爷不会来湖心岛看我们？还是你觉得分居的夫妻能骗过那个老狐狸？”
林与然的眼眶红了，“随樾，你不能这样。”
巨大的愤怒和绝望冲垮了林与然的冷静，她眼眶通红，泪水倔强地在里面打转，却死死不肯落下。
随樾转身走向门口，“要么付一个亿，要么乖乖听话。你选。”
“我，我哪有那么多钱。”林与然的声音带着哭腔。
随樾在门口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没钱就消停点。明天我让司机去雪梨星光帮你搬行李。”
林与然鼓起勇气问他，“如果我不搬回来，会怎样？”
随樾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随即传来他冰冷的声音，“林与然，我可以收购你们医院，让院方辞退你，让你在鹭城没有立足之地，你信不信？”
林与然倒吸一口冷气，“你，你是人吗？”
随樾抬手打断她，“你第一天知道我不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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