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随樾重重地摔上门离开了湖心岛。
林与然顺着落地窗慢慢地蹲了下去，她用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眼泪像奔流的小溪一样流淌。
明明是随樾先不要她的，林与然不想再回到原来的那个怪圈。
她有一种在海上漂浮多年，终于要靠岸了，又被海浪卷回大海中央的无力感。
她不明白随樾为什么总愿意为难她。
林与然回到医院上班的第一周，主任李晏殊安排她带着实习生在高危产科门诊上班。
林与然对面坐着正在面诊的是高龄产妇林珊。
摊在林与然面前的，是一张结果看起来挺吓人的胎儿的心脏彩超，和一份详细的羊穿报告单。
报告上写着，胎儿心脏患有部分性房室间隔缺损，以及心脏内部有部分结构缺失。
林与然对夫妻俩说，“据报告来看，现在孩子的情况并不严重，如果出生六个月后及时进行手术治疗，对孩子日后的生活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高危产科这种病例并不少见，就林与然从医这几年经手的，就有好些成功的病例。
林与然对常梨说，“马上去请儿童心血管内科的马主任一起进行会诊。”
会诊医生还没到来之前，这对夫妻面色凝重，妻子问，“医生，那这个手术以后，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林与然也十分耐心地向他们解释，“孩子6个月到一岁之间是做手术的最佳时期，做完以后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问题，也不会有并发症什么的。”
孕妇的老公也有些担忧，“那，这个孩子到底是哪部分的基因缺失，才导致他患上了这种先天性心脏病？”
林与然重新看了一遍他们的染色体分布图，“22q11.2微缺失，它可能是由基因突变，或者父体或母体的染色体异常，又或者是孕期药物影响，孕期感染或母体糖尿病等等，都有可能，如果要绝对探讨溯源，这就是一个漫长的科学命题。”
林与然从抽屉里拿出她正在整理的学术论文，“这里面记录了两例我自己经手的，同你们情况几乎一样的病例，手术后那两个孩子都己经恢复了健康。”
林与然微笑着说，“现在月份这么大了，你又是高龄产妇，还是第一胎，我这边还是建议你们可以留下这个孩子。”
这己经是林与然这个胆小的医生说过的最绝对的话了。
没想到，那对夫妻听完后，脸色立即垮了下来。
不一会儿，儿童心内科的马主任来了，老专家比林与然更绝对，首接告诉这对夫妻，“手术99.5%的成功率，跟正常人一样。”
孕妇夫妻听后，对视一眼后说，“因为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宝宝是男的女的，现在还决定不了要不要。”
原来，这夫妻俩之所以犹豫不决，只是想旁敲侧击问出孩子的性别。
马主任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和正常人一样5个字，听懂了没有？”
马医生不可能给他们一个100%的答案，毕竟再小的手术也会伴随着各种的风险。
人生充满各种意外，谁也不能保证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说不定走在路上也会被车撞死。
林与然也看懂了病人的用意，她对常梨说，“送他们出去，叫下一个病人进来。”
医学生毕业的时候都宣过誓言：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我不把毒药给别人，也不授意别人使用它。
生与不生，决定权在那对夫妻，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都是强求不了的事。
林与然首接下了逐客令。
等那对夫妻一走，马医生对林与然说，“这对夫妻的目的根本就是不想要孩子，他就想通过医生的印证，加强他不想要的理由。因为他们不想再往后几十年的人生里，怀揣着亲手打掉孩子的愧疚和良心不安，想让我们来当这个恶人。”
马主任指了指林与然，“她选你这个最年轻的医生，给她看这么严重的病，肯定也是以为小医生好糊弄，小林医生好样的。”
被大名鼎鼎的马医生夸奖了，林与然很高兴。
但是让人不高兴的电话打了进来，司机钟叔说，“太太，大少爷让我来接您回去。”
医院门口的停车场里，司机钟叔下车，恭敬地帮林与然拉开迈巴赫的后座车门。
林与然回到雪梨星光，简单地收拾了一个行李箱。
钟叔接过林与然的迷你行李箱，“太太，您，就带这么点东西？”
林与然笑了笑，“够用了。”
一路上，钟叔在后视镜里看了林与然很多次，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与然问他，“钟叔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钟叔笑得憨厚，“太太，少爷说让我带您选一辆新车，然后再拜一拜汽车之神。”
林与然把脸转向车窗外，圆月大桥的夜景是真美，“我拜汽车做什么？”
钟叔诚心诚意地笑着，“太太，汽车保佑了您的平安，大难不死的人，必有后福的。”
闽南人在上班和上进之间，选择了拜拜。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是在拜拜就是在拜拜的路上，连随樾这种喝过洋墨水的ABC每个月初二和十六，她都雷打不动在上班之前要拜一炷香。
林与然神色淡淡不领情，“我不拜。车也不用买了。替我谢谢你家大少爷。”
钟叔跟林与然不算熟，总共也就是接送过她几次。
但是林医生给他的感觉也是一个脾气性格很好的女人，对他们这些随家工作的人也都很尊重。
林与然绝对是一个不图随家有钱有势的正派姑娘。
钟叔在随家干了二三十年，他是看着随樾长大的，他家少爷是天底下最好的少爷，可是夫妻关系怎么就处成了这样。
钟叔看着林与然他们夫妻完全不熟的状态，心里着急呀。
但是钟叔是一个懂得闭嘴合格的司机，不该他多嘴的话，他半点不会多言。
回到别墅，刘姐早己经等在了小花园外面，她见到林与然时眼眶都红了。
林与然握了握她的手，“刘姐，好久不见。”
这个大姐是林与然在偌大的随家，唯一能照见的一点温暖。
刘姐接过林与然手中的行李箱，“您的房间啊，我前几天给你收拾好了，被子什么的都早早就抱到阳光下晒得暖烘烘了。”
刘姐说得手舞足蹈的。
湖心岛有刘姐陪着她，林与然觉得也还不算太差。
她一路上阴郁的心情瞬间好了大半。
林与然点头说，“谢谢。”
推开二楼的小房间，里头一切如旧。
床单是林与然喜欢的浅灰色的，小阳台上也己经布置了新的绿植，郁郁葱葱的。
林与然的书，随樾早就叫人从雪梨星光帮她搬回了二楼的书房。
早上七点，偌大的餐厅里，林与然独自坐在长桌一端，安静地吃着刘姐给她准备的五谷花胶羹。
刘姐这时候在厨房里忙来忙去。
林与然又点了一碗梨菇肉丝面，吃一碗米羹都不够林与然塞牙缝的。
林与然今天是白班，手术排得满满的。
面吃完了，林与然抬头问刘姐，“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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