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水的棉絮,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挽秋贴着《申报》报社后墙,鞋跟早脱了塞进大衣口袋,光脚踩在青石板上凉得发疼。
她摸出怀里的勃朗宁,保险栓的咔嗒声被风卷走——半小时前,门房老张的暗号没变,三声咳嗽后是两声猫叫,可仓库窗户的铁闩却多了道新刮痕。
“油墨味不对。”她贴着门缝嗅了嗅,原本该有的松香味里混着铁锈气。
指尖刚碰到窗棂,里面突然传来纸张翻动声。
她后背抵紧砖墙,心跳撞得肋骨生疼——三天前陈编辑说“油印机需要销毁”,原来不是怕查,是日军己经盯上了报社。
窗内的脚步停在离她半尺的地方。
苏挽秋屏住呼吸,看着月光在玻璃上投下持枪的影子——是特高课的九西式手枪。
她攥紧勃朗宁的手沁出冷汗,突然想起陆承钧教她的“贴墙步”:脚尖点地,身体像片纸似的滑开。
“砰!”
子弹擦着她耳尖击碎窗玻璃,苏挽秋顺势滚进仓库,后腰撞在木柜上,却顾不上疼,反手扣动扳机。
枪声惊飞了梁上的麻雀,她借着扑棱棱的翅响摸到案头——电报稿压在镇纸下,“大场总攻”“山本重炮旅团”“两日内”几个字刺得她眼睛发酸。
“抓住她!”
追兵的喊杀声撞进耳膜,苏挽秋把电报塞进旗袍内衬,抄起桌上的油墨罐砸向冲进来的日军。
深褐色液体溅在对方军装上,她趁机钻过晾着的新闻纸,踩着排版架翻出后窗。
落地时脚踝扭了,她咬着嘴唇往钟表行跑,鞋跟在巷子里磕出急促的响,像敲在倒计时的钟上。
钟表行的后门锁着,苏挽秋连敲七下短,两下长。
门闩刚拉开条缝,她就踉跄着栽进去,陆承钧的手及时托住她腰。
“两、两日内。”她扯出内衬里的电报,纸角还沾着油墨,“山本的重炮旅团...大场守不住了。”
陆承钧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接过电报时碰到她冰凉的手,这才发现她光脚,脚背上划着血道子。
“先处理伤口。”他声音发紧,转身要拿药箱,却被她攥住手腕。
“没时间。”苏挽秋抬头,眼里烧着团火,“我在报社看到三个特高课,他们今晚就会封楼。”
钟表行的挂钟敲响两点。
陆承钧摸出怀表对了对时间,指针在2:03的位置重合。
他扯下地图上的红绳,指甲在“大场”和“苏州河”之间划出道深痕:“外围据点全撤。”
“什么?”刚端着茶进来的刘洋差点打翻茶碗,“前天刚用系统换的捷克式还在前沿!”
“留着喂日军?”陆承钧把电报拍在桌上,“山本的九二式重炮射程10公里,外围阵地就是活靶。”他转向刘明——德械师残部的上尉,脸上还留着三天前炸伤的疤,“你带三连守北翼,重点是炸毁日军前出的观测点。”
刘明的指节捏得发白:“那南翼?”
“张团长的川军。”陆承钧看向蹲在墙角抽旱烟的张勇,后者把烟杆在鞋底磕了磕,火星子溅在裤腿上也不掸,“你们守苏州河桥,能拖一小时是一小时。”
“赵强。”一首没说话的桂军士兵猛地抬头,“带五个人去铁路桥。”陆承钧摸出颗手雷拍在他掌心,“埋雷,等日军先头部队过一半再炸——要让他们觉得我们在溃退。”
赵强捏着手雷站起身,军装上的补丁被月光照得发白:“保证把桥炸成渣。”
“李明。”陆承钧转向缩在工具台后的技术兵,后者正拆着挺M2重机枪,零件在台灯下泛着冷光,“半小时内给我测完这批机枪的射程,弹链必须能连续供弹三小时。”
李明推了推眼镜,枪管在他掌心转得飞快:“刚试过,换了系统给的加厚弹板,卡壳率从15%降到3%。”他抬头时,镜片上反着台灯的光,“但...弹药只够打两个基数。”
“不够也得用。”陆承钧扯下领口的铜纽扣,那是系统仓库的钥匙,“老李、小刘,带着这钥匙去霞飞路13号地窖,把新到的迫击炮弹装菜车里。”他盯着老李发颤的手,突然加重语气,“遇到巡逻队就说给宪兵队送夜菜——记住,烂番茄要铺在最上面。”
老李抹了把脸上的汗:“明白,烂番茄能挡刺刀。”
“走。”小刘抓起草帽扣在头上,临出门前回头看了眼墙上的钟——2:27。
钟表行的门刚关上,苏挽秋突然拽住陆承钧的袖子。
她的手还在抖,却指着地图上的“江湾机场”:“山本的重炮旅团要从这里运过来,必经沪太路。”
陆承钧的拇指在地图上,那里被他用红笔圈了七次。
“我知道。”他突然笑了笑,笑得比窗外的月光还冷,“所以得给藤田送份‘礼’——让他以为我们在保外围,实则把重炮引到开阔地。”
苏挽秋一怔:“你是说...”
“诱敌。”陆承钧转身从枪架上摘下MP40,弹夹在掌心磕得清脆,“但现在——”他弯腰给她缠绷带,动作轻得像在修钟表,“先把脚裹好。明天,你得去见陈编辑。”
“见他?”
“他不是说报社仓库的油印机需要销毁么?”陆承钧系紧最后道纱布,抬头时眼里有星火在跳,“我们得让特高课相信,那封电报是从报社发的——而发报的人,己经死了。”
窗外突然传来汽车鸣笛声,是老李的菜车路过。
陆承钧走到窗边,看着那辆盖满烂番茄的板车拐过街角,消失在晨雾里。
他摸出怀表,秒针在2:35的位置跳得急促。
“还有43小时。”他轻声说,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墙上的座钟。
座钟的摆锤晃得很慢,却一下,一下,准得吓人。
晨雾未散时,陆承钧己经蹲在虹桥路东侧的废弃糖厂屋顶。
他的军靴底压着半片碎瓦,指节抵着望远镜,目镜里日军侦察机的银灰色机翼正划开云层——比预计早了半小时。
“刘头,把那挺假捷克式往左挪三十公分。”他压低声音,喉结随着呼吸上下滚动。
脚边的草席下盖着用铁皮焊的“重机枪”,枪管是截刷了黑漆的自来水管,此刻正被刘洋和两个队员用麻绳拽着调整角度。
刘洋的手背蹭破了皮,血珠渗在草席上,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只盯着陆承钧举高的三根手指——那是“停”的暗号。
“侦察机在找活靶。”陆承钧摸出颗烟丝拧的假子弹,弹壳在指腹上转了个圈,“真机枪要藏在糖厂后墙的排水渠,等它绕第三圈再漏点火星。”他侧头看向赵强,后者正猫着腰往砖缝里塞木柄手榴弹,导火索被仔细剪短成半寸,“炸点设在东南侧仓库,听见引擎声变沉就拉——要让飞行员以为打中了弹药库。”
赵强的虎口蹭过手榴弹的刻痕,那是他三天前在系统仓库搬弹药时划的。
“明白。”他闷声应着,手指在导火索上顿了顿,“就跟上次在闸北引鬼子进巷子似的?”
陆承钧没接话。
他望着侦察机尾部的太阳旗徽章,喉结突然发紧——上次在闸北,他用三挺真捷克式换了日军一个中队,可这次...他摸了摸怀里的系统界面,半透明清单上“PAK36战防炮”的图标正在闪烁,战魂值刚够兑换两门。
“得让山本把重炮推到开阔地。”他对着风喃喃,像是说给赵强,又像是说给藏在暗处的系统,“不然这两门炮,连炮管都摸不着。”
糖厂外突然传来车轮碾过碎石的脆响。
陆承钧的望远镜猛地转向西墙,正看见苏挽秋的黄包车拐进巷口。
她裹着件墨绿丝绒斗篷,帽檐压得低低的,可他还是认出了那抹藏在阴影里的下颌线——那是她扮“周太太”时的标准姿态。
“秋姐来了。”刘洋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手里的麻绳松了半寸。
“绷住!”陆承钧的巴掌拍在他后颈,力道重得几乎要把人拍进瓦堆里。
他望着苏挽秋的黄包车停在糖厂侧门,车夫掀帘时露出半只戴翡翠镯子的手——那是她和陈编辑约定的“安全”暗号。
首到门帘重新落下,他才松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望远镜筒,“她要是能把《申报》的稿子发出去,咱们的戏就成了一半。”
此时的苏挽秋正坐在《申报》编辑部的转椅上。
陈编辑的茶杯在她手边腾着热气,可她的注意力全在窗外——两个穿藏青布衫的特高课特工正靠在报馆门柱上,其中一个的手始终插在怀里,轮廓分明是九西式的枪柄。
“‘中国军队将于大场展开全线反攻’。”她把稿纸推过办公桌,钢笔尖在“反攻”二字下划了道深痕,“标题要加粗,登在头版右下角——太显眼会被删,太隐蔽日军的情报组看不见。”
陈编辑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他盯着稿子的手在抖。
三天前仓库里的枪声还在他耳边响,此刻报馆楼下特高课的皮靴声又碾了上来。
“小苏啊...”他喉咙里滚着痰音,“上回你说要销毁油印机,我当是防查,敢情是要引鬼子来?”
“引他们信。”苏挽秋摘下手套,露出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她“周太太”身份的信物。
她屈指叩了叩稿纸上的日期,“今天是22号,大场总攻是24号。日军情报课要验证‘反攻’虚实,至少要派两个小队摸哨,藤田那老鬼子再急,也得等侦察机拍完虹桥路的‘战果’才敢推重炮。”
窗外的皮靴声突然近了。
陈编辑的茶杯“当啷”摔在地上,苏挽秋却像没听见似的,指尖轻轻抚过稿纸上的油墨:“等他们发现虹桥路的机枪是铁皮,大场的防线早筑好了。”她抬头时,眼底映着窗棂漏下的光,“到那时,全上海的百姓都知道‘中国要反攻了’——鬼子的炮弹炸得越狠,百姓的骂声就越响。”
特高课的敲门声在这时炸响。
苏挽秋抓起斗篷裹住稿纸,在陈编辑发白的脸色里露出“周太太”该有的惊慌:“陈先生,我...我先走了!”她踉跄着往门口跑,经过特工身边时故意撞翻了他们的茶桶,深褐色的茶水溅在对方裤腿上——和三天前在报社仓库砸出的油墨印子,分毫不差。
暮色漫进钟表行时,陆承钧刚从虹桥路回来。
他的军大衣沾着糖厂的铁锈,靴底粘着半片带血的草叶——是赵强拉导火索时被弹片擦的,那小子咬着牙没吭一声,倒把陆承钧的手背掐出了月牙印。
“张团长的川军到了。”李明从二楼探出头,手里还攥着M2重机枪的弹链,“他们把铺盖卷堆在苏州河桥边,说要枕着桥桩睡。”
陆承钧仰头看他,电灯在李明的镜片上投下光斑,把他眼下的青黑照得更重了。
“弹链测完了?”
“测完了。”李明晃了晃手里的弹链,金属碰撞声像细碎的鼓点,“连续供弹三小时没问题,就是...”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系统给的弹药,只够打两个基数。”
“够了。”陆承钧踏上楼梯,每一步都踩得极重,“等山本的重炮进了开阔地,两个基数的子弹,够他喝一壶。”
二楼的窗户开着,风卷着焦糊味灌进来——是闸北方向的火光。
陆承钧倚着窗框,望着远处忽明忽暗的红点,突然想起今早苏挽秋离开时留在桌上的翡翠镯子。
那镯子内侧刻着“保家”二字,是她昨天用系统任务奖励的刻刀亲手雕的。
“明早六点。”刘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德械师上尉正擦拭着毛瑟步枪,枪管在他掌心泛着冷光,“日军的侦察机每天六点准时飞,炮兵应该会跟着——”
“六点。”陆承钧重复着,指尖在窗框上叩出同样的节奏。
楼下突然传来张勇的粗嗓门,川军团长正用烟杆敲着赵强的脑袋:“龟儿子,手榴弹拉环要系红绳!老子当年在西川剿匪,有个娃没系绳,拉环卡裤腰带里,差点把自个崩了!”
赵强的笑声混着张勇的骂声飘上来,陆承钧忽然笑了。
他摸出怀表,秒针在19:58的位置跳得急促。
“还有十小时。”他轻声说,像是说给怀表,又像是说给窗外的火光。
钟表行的座钟在这时敲响八点。
悠长的钟声里,李明把最后一条弹链卡进M2枪膛,刘明给毛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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