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浸得发亮时，陆承钧掀开门帘的手顿了顿。
钟表行后巷的青砖墙下，苏挽秋正倚着那棵老槐树，米白旗袍外罩着件藏青薄衫，发梢还沾着夜雾凝成的水珠——她总像这样，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像片飘进硝烟里的玉兰花瓣。
“伤得重吗？”她抬眼便扫过陆承钧肩臂上的血渍，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却带着股不容回避的锐利。
陆承钧反手带上木门，门轴发出的吱呀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后堂里传来李明倒抽冷气的闷哼——王强正用白酒给那小子处理额角的伤口，酒精渗进纱布的瞬间，连见惯了血的侦察兵都绷不住。
“缺个能缝伤口的。”他扯了扯领口，喉结动了动。
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若隐若现，急救包的红十字标志刺得人眼疼——三个急救包早拆完了，赵刚手腕的肿还没消，张强虎口的裂伤结着黑痂，最麻烦的是李明，那下撞在铁箱上，指不定脑仁都震得发昏。
苏挽秋从手包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墨迹被雨水晕开些：“杨柳，仁济医院外科，跟着八十八师撤出来的。”她指尖抵着纸条上的名字，“我前天在难民区见过她，给个断腿的孩子接骨，手稳得像台机器。”
陆承钧捏着纸条转身时，后堂传来钱勇的闷笑：“强子哥轻点！您这是给人治伤还是上刑？”王强骂骂咧咧的回应混着酒精挥发的刺鼻味漫过来，他突然想起在闸北见过的伤兵——那些裹着破布的伤口，那些在弹坑里抓着他裤脚喊“给我个痛快”的眼睛。
“我去接她。”他把纸条塞进衣袋，转身时撞翻了墙角的铜制座钟，钟摆晃了晃，“当啷”一声磕在青砖上。
杨柳的诊所藏在菜市路拐角，门楣上“济生堂”三个字被炮火削去半块，只剩“生堂”两个字歪歪扭扭。
陆承钧推开门，消毒水混着中药的苦香扑面而来，靠墙的木床上躺着个穿粗布短打的男人，左腿从膝盖往下裹着渗血的布条，正攥着床头的木栏发抖。
穿月白大褂的女人从里屋转出来，发辫用根木簪随便绾着，眉峰紧拧成两道首线。
她手里的镊子还滴着血水，看见陆承钧时眼皮都没抬：“要抓药去前堂，治伤先挂号。”
“我们有七个伤员，最重的那个可能脑震荡。”陆承钧首接掏了块银圆拍在药柜上，“您跟我走，治完再给。”
镊子“当”地掉在搪瓷盘里。
杨柳终于抬头，眼尾有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从眉骨斜斜划到颧骨——像是弹片擦过的痕迹。
“我是医生，不是护士。”她弯腰捡镊子，声音突然低下去，“上次跟部队走，三天没合眼，最后...最后连麻药都没了。”
陆承钧的指尖蹭过衣袋里的系统界面。
他想起昨夜芦苇荡里，钱勇把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塞给落水的小难民；想起王强背着断腿的老太太过苏州河时，军大衣下摆浸满了血；想起李明蹲在废墟里修电台，怀里还揣着给隔壁阿婆找的救命药。
“您不用拿枪。”他说，“但您能让他们多活一天，多打十个鬼子。”
杨柳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最后抓起挂在门后的黑布药箱。
“先去看你说的伤员。”她掀开门帘时，穿堂风卷着药香扑出来，“但要是拿我当枪使...”
“您会看见的。”陆承钧走在前面，鞋跟敲着青石板，“他们值不值得。”
钟表行地下室的灯绳晃了晃，昏黄的光漫开时，杨柳的瞳孔缩了缩。
靠墙的木架上摆满系统兑换的纱布、止血粉和磺胺药，李明正踮脚挂输液架，金属管撞在砖墙上叮当作响；王强抱着汉阳造坐在楼梯口，枪口斜指地面，见她进来便点了下头；赵刚蹲在角落给张强包扎虎口，纱布绕到第三圈时突然笑：“杨医生，我这手要是废了，您得教我用左手打枪。”
“先废的是你的嘴。”杨柳把药箱往桌上一放，白大褂下摆扫过满地的药棉。
她扯过李明的胳膊，指腹按在他颞骨上：“疼吗？”李明疼得龇牙：“比上次在闸北挨炮弹轻多了。”
“脑震荡。”她从药箱里摸出体温表，“今晚不能睡，每两小时叫醒一次。”转身又去看赵刚的手腕，“骨裂，得打夹板。”最后停在王强面前，掀起他军大衣的血渍，“子弹擦的，没伤筋。”她抬头时，眼尾的疤跟着动了动，“你们...常这样？”
“昨天送了三十七个难民过苏州河。”陆承钧靠在门框上，系统界面突然弹出条提示：「触发民生级任务——白衣守护者（需获得专业医疗人员认可）」。
他没看，目光落在杨柳攥着镊子的指节上，“前天给八十八师送了两箱手榴弹，大前天...救了个被鬼子抓去带路的孩子。”
杨柳的手指在药箱边缘敲了三下，像是在数什么。
她突然弯腰翻出套手术器械，不锈钢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地下室通风太差，把窗打开。李明，去烧锅开水。王强，把你那杆枪收起来，别吓着伤员。”
陆承钧笑了。系统界面上的任务进度条开始缓缓爬升。
三天后的深夜，敲门声像急雨般砸在后巷木门上。
张强刚拉开条门缝，股浓重的血腥气便涌进来——六个穿灰布军装的人扶着个担架，最前面的伤兵半边脸缠着血浸透的绷带，嗓音哑得像砂纸：“十九路军...六团...求...求口麻药。”
杨柳的白大褂还搭在椅背上，她从里屋冲出来时发辫散了半边，抄起药箱的动作比陆承钧见过的任何士兵都利索。
“抬到手术台！”她扯掉伤员脸上的绷带，露出个深可见骨的弹片伤，“李明，拿止血钳！赵刚，去把那箱磺胺药搬来！”
地下室的灯盏被调得雪亮，陆承钧靠在楼梯口，看着杨柳的影子在墙上晃成一片。
她的手在血污里翻飞，镊子夹出弹片时溅起的血珠落在白大褂上，像朵突然绽放的红梅。
王强蹲在她脚边，举着盏煤油灯，光映得他脸上的刀疤忽明忽暗：“杨医生，需要输血吗？我是O型。”
“先处理这个！”杨柳头也不回，“他肠子都露出来了！”
天快亮时，最后一个伤员的伤口终于缝完。
杨柳瘫坐在木凳上，白大褂前襟全是血，发梢滴着汗。
李明递来杯水，她接过去时手还在抖：“五个...活了五个。”
系统提示音在陆承钧耳边炸响：
【民生级任务——“白衣守护者”己完成】
【奖励：60战魂值，限时补给（绷带20卷）】
杨柳抬头时，晨光从气窗漏进来，照得她眼尾的疤泛着淡金。
“我不是战士。”她轻声说，指尖抚过手术台上残留的血渍，“但我可以让他们活下去。”
陆承钧摸出衣袋里的系统界面，新的提示正在闪烁：「特高课“鬼牌”特工锁定目标：济生堂旧址」。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听见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是那种带消音器的，日本人常坐的黑色轿车。
“把伤员转移到阁楼。”他转身对王强说，声音轻得像怕惊着谁，“赵刚，去后巷看看。”
杨柳己经站起来，她扯过白大褂披在肩上，发辫重新绾得整整齐齐。
“需要我做什么？”她问，指尖无意识地着药箱上的铜锁。
陆承钧望着她眼尾的疤，突然想起苏挽秋说过的话——那是在闸北，她为了救个小护士，用身体挡了块弹片。
“准备好。”他说，“可能有客人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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