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哈伊尔蜷缩在座椅下,摸到车门把手上的弹孔还在发烫。杂志从怀里滑出来,翻开的彩页上是勃兰登堡门夜景,照片角落里有个模糊人影——穿军大衣的沃尔科夫正看向镜头,手里拿着1983年的《时代周刊》。
车停在一栋公寓后院。假克劳斯拽出米哈伊尔就往地下室跑,楼梯间的霉味里混着火药味。铁门关上前,米哈伊尔听见瓦特堡轿车急刹的声音,还有安德烈标志性的三连发点射——哒、哒哒。
地下室的灯泡用红布裹着。桌上摊着东德钢铁厂的蓝图,米哈伊尔上周刚修改过的冷却系统被红圈标出。墙上的地图钉着十几张照片,最中间是莱娜在列宁广场喂鸽子的背影。
"认识她吗?"假克劳斯掀开暗格,露出短波电台。
米哈伊尔摇头,同时注意到电台频率旋钮停在7.35MHz——莫斯科郊外克格勃训练基地的常用频段。
"伊琳娜·沃尔科娃,"假克劳斯按下录音机按钮,"沃尔科夫将军的独生女,六年前叛逃。"
磁带嘶嘶转动,传出年轻女人的声音:"父亲说夜莺不是一个人......"突然插入的枪声打断了录音。米哈伊尔太阳穴的疤痕突突首跳——这声音太像莱娜。
天花板突然传来重物拖拽声。假克劳斯掏出手枪上膛,动作比专业特工慢0.3秒。米哈尔趁机撞翻桌子,在蓝图飞扬的掩护下扑向暗门——钥匙进去刚好转两圈半。
寄存柜里只有个牛皮纸袋。米哈伊尔在车站厕所隔间拆开,里面是1983年12月克格勃总部的夜班日志复印件,安德烈·彼得罗夫的签名出现在他"死亡"当晚的23:00——而验尸报告记载的死亡时间是23:47。
最后一页贴着莱娜的体检表,血型栏被钢笔反复涂抹。但透过强光能看到原始记录:AB型Rh阴性——和沃尔科夫女儿完全一致。
车站广播突然响起:"乘坐EC175次列车的米哈伊尔·索科洛夫先生,请速到3号站台。"
这不是他计划中的任何一环。
柏林中央车站3号站台
1984年1月24日 中午12:15
EC175次列车的柴油机喷出黑烟,米哈伊尔攥着车票的手指关节发白。票面上印着"柏林-巴黎东站",但发车时刻比列车表早了半小时——这趟车不该现在出发。
"需要帮忙吗,同志?"穿制服的列车员伸手要接他的行李,袖口露出瑞士产手表的钢链。真列车员都戴东德产的"格拉苏蒂"。
米哈伊尔假装踉跄,公文包"不小心"撞在对方膝盖上。金属撞击声——这人腿上有枪套。
"我自己来。"他挤进车厢,后背能感觉到列车员的目光像刀尖般戳着。
包厢里己经坐了两个人。靠窗的老头在织毛线——莫斯科安全屋教过,克格勃审讯专家瓦西里耶娃就爱用这招降低犯人戒心。对面戴眼镜的年轻人正用钢笔在《资本论》上写批注,笔尖在"剩余价值"章节停留太久。
米哈伊尔把行李架上的皮箱往左推了三厘米——刚好挡住包厢门上的观察窗。坐下时,他摸到座椅扶手的皮革被划开过,里面可能藏着麦克风。
列车鸣笛启动。眼镜青年突然用钢笔敲了敲书本:"您对马克思的异化理论怎么看?"
这是个陷阱问题。真米哈伊尔·索科洛夫该是只懂轧钢机的工程师,但沃尔科夫确实在乌拉尔安全屋给他恶补过马列主义。
"像轧钢机里的铁渣,"米哈伊尔用袖口擦眼镜——这个动作能让镜片反光干扰可能的摄像头,"看着碍眼,但能用来铺路。"
老头织毛衣的竹针咔嗒一响。青年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灰眼睛让米哈伊尔想起安德烈——他们都用同款德国蔡司镜片。
餐车推着不锈钢餐车经过包厢。米哈伊尔要了黑面包和红菜汤,餐车服务员切面包的锯齿刀上有新鲜血渍。
"厕所坏了。"服务员挡住过道,"用隔壁车厢的。"
米哈伊尔嚼着面包走向车厢连接处。透过门玻璃,看见假列车员正和两个穿铁路制服的人交头接耳,其中一个打手势的方式太像克格勃信号——三指并拢点在太阳穴,代表"目标己确认"。
厕所门锁刚咔哒合上,通风口栅栏就掉下一把小钥匙。米哈伊尔从水箱后面摸出被胶带固定的纸条,是莱娜的笔迹:"下一站下车 药店有解药"。
火车突然减速。米哈伊尔对着水龙头猛灌几口凉水,舌根己经尝到苦杏仁味——面包被下毒了。
返回包厢时,老头正在收毛线团,织到一半的毛衣领口针脚组成摩斯密码的"SOS"。青年合上《资本论》,书签是张东德监狱的家属探视证。
"法兰克福站到了。"广播响起失真的女声。米哈伊尔起身拿行李,青年突然抓住他手腕:"将军问您记不记得白桦林里的夜莺?"
这是沃尔科夫在莫斯科郊外别墅的暗语,但青年说"夜莺"时舌尖顶了下牙齿——安德烈教过的说谎微表情。
"只记得被枪指着的感觉。"米哈伊尔抽出手,公文包擦过青年腹部。金属闷响——这人腰间也有枪。
站台上飘着烤香肠的油烟。米哈伊尔数着脚步走向出站口,背后两道视线像准星般锁定他。药店橱窗贴着维生素海报,穿白大褂的女药剂师正在清点药瓶。
推门时铃铛一响,药剂师转身露出莱娜的脸——但左眉骨没有那道疤。
"阿司匹林多少钱?"米哈伊尔撑住柜台,中毒症状开始发作,视野边缘泛起黑雾。
"需要处方。"假莱娜从柜台下拿出注射器,"或者您有别的疼痛?"
玻璃药柜反射出街角停着的瓦特堡轿车。米哈伊尔突然推翻药架,在药瓶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中撞开后门。后院停着辆没上锁的摩托车,油箱上用粉笔画了只鸟——沃尔科夫女儿小时候的涂鸦风格。
发动机轰鸣着冲上公路时,后视镜里假莱娜举起了手枪。但开枪的是另一个人——从药店二楼窗口探出的枪管,消音器在阳光下泛着蓝光。子弹擦过米哈伊尔耳际,打碎后视镜。
他认得这枪法。只有安德烈能在三百米外打出这种精度。
乡间公路的积雪未化。摩托车拐进林间小路时,油箱盖突然弹开——里面塞着张泛黄的照片:1983年12月克格勃总部圣诞晚会,安德烈举杯站在沃尔科夫身旁,而背景角落里,莱娜穿着服务员制服正在倒香槟。
照片背面用血写着:"夜莺有两只翅膀"。
东德与波兰边境某废弃农场
1984年1月25日 凌晨3:20
摩托车油箱见底时,米哈伊尔踹开了谷仓的木门。霉烂的稻草堆里窜出几只田鼠,月光从屋顶破洞漏下来,照见墙角生锈的割草机上用粉笔画的五角星——沃尔科夫在基辅行动时用的标记。
他扯开衬衫检查腹部淤青,中毒引起的肌肉痉挛还没消退。药店里顺来的肾上腺素注射器空管上刻着"栾氏制药"的汉字——这牌子不该出现在东欧黑市。
谷仓横梁上挂着本湿漉漉的账本。米哈伊尔用打火机烤干纸页,1978年的进货记录里夹着张泛黄的合影:沃尔科夫穿着便服在北京颐和园,左边是年轻时的安德烈,右边戴眼镜的中国男子臂章上有"总参三部"的缩写。照片边缘被撕掉一块,但残留的碎花裙角分明是莱娜常穿的布料。
"出来吧。"米哈伊尔突然对着黑暗说,"你柴油发电机的声音三里外都听得见。"
阴影里走出个穿中国制棉大衣的亚裔女人,手里56式冲锋枪的枪管还冒着热气。周雨桐,总参三部驻欧洲情报组长,左脸烧伤疤痕在月光下像融化的蜡。
"谢尔盖少校。"她用带东北口音的俄语说,枪口指了指账本,"翻到最后一页。"
1979年12月24日的记录被人用红墨水涂改过,覆盖层下能辨认出"货物:夜莺,接收方:栾"的字样。米哈伊尔指甲掐进掌心——栾江龙,中国驻东德商务参赞,实际身份是军情系统潜伏专家。
"你们偷运了什么东西?"
周雨桐的枪管突然抵住他太阳穴伤疤:"沃尔科夫用K-7型神经毒剂配方换的什么?"
米哈伊尔瞳孔骤缩。K-7是克格勃第五总局的绝密项目,能让人在72小时内逐渐瘫痪却不影响意识。如果沃尔科夫真泄露了这个......
谷仓外传来汽车碾过冻土的嘎吱声。周雨桐拽着他滚进饲料槽,冲锋枪扫射打得木屑纷飞。米哈莱尔在弹雨中看见车灯照亮来人的皮手套——安德烈习惯把无名指处的皮革剪开,方便扣扳机。
"栾江龙要活的!"安德烈的喊声混着捷克造冲锋枪的点射节奏。
周雨桐塞给米哈伊尔个油纸包:"莱娜在布拉格等你。"说完就翻窗而出,身影在雪地里拖出蜿蜒的血迹——刚才有发子弹打中了她大腿。
米哈伊尔拆开油纸包,是本1979年的《红旗》杂志。某页空白处用针孔拼出地图:布拉格老城广场的天文钟,钟盘上"死亡"骷髅雕像的眼睛被戳了个洞。
安德烈的脚步声己经逼近饲料槽。米哈伊尔抓起把生锈的镰刀,突然听见莱娜的声音从谷仓二楼传来:"安德烈,你答应过让我先问!"
"别犯傻!"安德烈怒吼,"他见过K-7的原始配方!"
米哈伊尔趁机撞开后墙的烂木板。狂奔进白桦林时,背后响起莱娜的尖叫和一声枪响——不是安德烈的制式马卡洛夫,而是瓦尔特PPK的清脆声响,克格勃驻外女特工的标准配枪。
油纸包里的杂志扉页粘着张便签纸,上面是沃尔科夫的字迹:"夜莺的买家在钟楼"。便签背面有半个指纹,纹路间沾着暗红碎屑——米哈伊尔舔了舔,是K-7毒剂特有的苦咸味。
林间公路上停着辆没熄火的Trabant轿车。米哈伊尔刚拉开车门就僵住了:后座上放着件染血的碎花连衣裙,正是照片里被撕掉的那一角。
仪表盘上粘着张便条,字迹被水晕开大半:"江龙同志确认交易......"
捷克边境公路
1984年1月26日 黎明
Trabant轿车的化油器发出哮喘病人般的嘶鸣。米哈伊尔把着方向盘,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击——每分钟72次,沃尔科夫在高压审讯时惯用的心理施压节奏。后座的血裙散发着防腐剂的味道,不是新鲜血迹。
边境检查站越来越近,东德警察正在抽查一辆波兰卡车。米哈伊尔摸出周雨桐留下的中国护照,照片上的自己戴着圆框眼镜,发际线用炭笔涂高了半厘米——栾江龙在莱比锡贸易会上用的伪装手法。
"商务考察?"警察敲着车窗,目光在后座血裙上停留太久。
米哈伊尔递过护照和五美元钞票:"纺织样品被海关弄脏了。"
警察突然用警棍挑起血裙:"这料子像列宁格勒第三被服厂的货。"——克格勃边境岗才懂的行话。
米哈伊尔太阳穴的疤开始刺痛。他假装弯腰捡证件,趁机按下藏在座椅下的按钮——Trabant特有的备用油箱开关,汽油顺着底盘滴到警察靴子上。
"操!"警察跳开时,米哈伊尔猛踩油门。后视镜里,警察正对步话机吼着什么,但没追来——他们认出了这是斯塔西高层的车。
布拉格郊外的加油站贴着《好兵帅克》话剧海报。米哈伊尔加油时,服务员从收银台下抽出张字条:"天文钟维修,今天十二点不报时。"——这是莱娜的笔迹,但"不"字最后一笔上挑的角度像安德烈写的。
老城广场挤满举着相机的日本游客。米哈伊尔买了顶捷克国旗图案的毛线帽,帽檐压到眉骨。钟楼前的卖艺人正在表演提线木偶戏,木偶穿着苏联军装——线绳缠绕方式与克格勃审讯室里的悬吊手法一模一样。
十二点整,天文钟的骷髅雕像没有像往常那样敲钟。米哈伊尔数着台阶走上钟楼,在"死亡"雕像的眼窝里摸到把微型钥匙。
"你迟到了两分十七秒。"
莱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莫斯科大学实验室特有的卷舌音。她裹着件貂皮大衣——东欧黑市上至少值三十根金条,左手无名指戴着婚戒,但戒圈内侧露出金属光泽——微型毒针胶囊的常见藏匿处。
"你嫁给了时间?"米哈伊尔没转身,手指己经扣住藏在袖口的刮胡刀片。
莱娜的笑声像碎玻璃碰撞:"嫁给能给我K-7解毒剂的人。"她转过来时,左脸颧骨有块新烫伤的疤痕,形状像五角星——沃尔科夫给叛徒烙的标记。
钟楼机械室的门虚掩着。米哈伊尔用钥匙打开配电箱,里面不是电路板而是本1979年的值班日志。翻到12月24日那页,粘着张泛黄的收据:
【货物:女性,25-30岁,AB型Rh阴性血
付款方:栾江龙(印章模糊)
备注:夜莺项目,配型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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