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坯房还亮着煤油灯。陈翠兰正坐在火塘边补袜子,膝盖上摊着块补丁摞补丁的蓝布。
听见脚步声,她慌忙将东西塞进针线笸箩,抬头时脸上紧绷的神情变成了笑容:可算回来了,锅里煨着红薯粥,快趁热喝。
赵阳从火塘另一侧探出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哥,听说你用三才阵打退了盗墓贼?是不是跟说唐里的罗成一样厉害?
别瞎说!陈翠兰抬手要打,却被赵南笑着拦住。
少年接过母亲递来的粗瓷碗,热气氤氲中,看见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
那是上个月他半夜追狼时,母亲在雪地里找了他整整一宿。
阳阳别缠着你哥。陈翠兰往火塘里添了块桦木,你爹后半夜才回来,说是民兵团要搞冬训。
她忽然注意到赵南袖口的血迹,伸手要掀他衣襟,伤口又裂开了?让娘看看......
没事。赵南侧身避开,碗里的粥晃出几滴,古日班给上了金疮药......
话一出口便愣住,他慌忙低头喝粥,滚烫的粥液烫得舌尖发麻。
赵阳却没注意,凑过来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哥,你看我偷藏的宝贝!
他小心翼翼展开蓝布,露出里面半块发黑的硬饼,这是成叔给的压缩饼干,可香了!
陈翠兰正要开口,外头突然传来狗吠。赵南猛地起身,56半己端在手里,动作流畅得像拔剑出鞘。
他示意弟弟吹灭油灯,自己则贴着墙根摸到窗边,透过结霜的玻璃往外看。
雪地里,三个人影正朝村口走来。最前头的人背着帆布包,腰间挂着个牛皮袋——那是考古队的标配。
赵南松了口气,却听见陈翠兰在身后低语:是晚秋,带着两个生面孔。
果然,片刻后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赵阳正要去开,被赵南一把拉住。
他示意母亲躲到火塘后边,自己则握着枪靠近门口,用枪管挑起门闩。
小南哥?林晚秋的声音带着寒气,这是省文物局的李教授,想跟你聊聊......
门开的瞬间,煤油灯重新亮起。
赵南看清来人的模样: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戴着圆框眼镜,中山装洗得发白,肩上落着雪粒子,手里却紧攥着个红绸布包。
小同志你好!李教授伸出手,掌心有层薄茧,我姓李,叫李墨林。
听说你在偃松沟发现了刻有女真纹饰的断箭?
赵南没握手,枪口轻轻抵住对方牛皮袋: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进屯子,不合规矩。
林晚秋的脸腾地红了,正要辩解,李教授却笑了:是我们唐突了。
他后退半步,从牛皮袋里摸出个红本本,这是我的工作证,省文物局考古所的。
煤油灯的光映在证件照上,李墨林穿着白大褂,身后是座古老的墓葬。
赵南的目光落在"辽陵考古队"的红戳上,太阳穴又开始抽痛。
断箭在队长那里。赵南放下枪,却没让开门口,你去队里找队长要,他应该也下山了。
李墨林却不走,盯着赵南腰间的狼髀石:这物件......是辽代女真贵族的配饰吧?雕工很像上京遗址出土的......
赵南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晚秋,天这么黑了,你瞎跑啥,过来。
考古队的事有队长管,我伤口疼的紧,你给我看看。
林晚秋的脸更红了,她伸手搭在赵南的手心里,赵南一把将她拽到身后,抬手做了个送客手势。
李教授,家里西屋给这丫头住了,没地儿,你们去队里找队长吧。
有啥事明天再说,我们刚从山上下来,昨儿因为盗墓贼的事儿,我都没合眼,我这身上还有伤……
李墨林冲林晚秋点点头,小林,我们先去队里。
话音未落,赵南己经利落地将枪管挂回墙上,转身时牵动伤口,闷哼声被他生生咽进喉咙。
林晚秋等脚步声消失在雪地里,突然攥住他手腕就往西屋拽。
赵南被这突如其来的拉扯弄得踉跄:你这是作甚?
处理伤口!林晚秋反手闩上门,从木箱里翻出铁皮药盒,玻璃瓶里的紫药水在煤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
她伸手去解赵南的布扣,却被对方猛地扣住手腕。
男女授受不亲!赵南后退半步撞到桌角,疼得眉峰骤聚。
林晚秋瞪大眼睛,手里的镊子当啷落地:前几日是谁给你换的药?这会儿倒成老古董了!你看看这血都渗到第三层布了!
赵南这才注意到衣襟处暗红的血渍,记忆闪回昨夜与盗墓贼对峙的场景。
林晚秋趁着他分神,利落地解开几颗布扣。绷带刚一扯开,新鲜的血珠立刻顺着狰狞的旧疤滚落。
少女的呼吸陡然急促,目光停留在他肌理分明的胸膛上——
那不是十六七岁少年该有的轮廓,每一道疤痕都像战场上的勋章,纵横交错在白皙的皮肤上。
发什么呆?赵南突然开口,喉结滚动时牵动锁骨处的伤口。
林晚秋慌忙低头翻找棉签,声音比煤油灯的火苗还飘忽:我...我看你这伤,新疤叠旧伤的,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
赵南突然逼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耳尖:你这般激动,可是心疼本将?
林晚秋的棉签"啪"地掉进药碗,溅起的紫药水在两人中间炸开一朵诡异的花。
谁...谁心疼你了!她抓起绷带胡乱缠绕,队里的药就剩这点,你三天两头往枪口上撞,我明日还得找队长...
话音戛然而止,眼前的赵南脸色煞白,额头上正往下滚着冷汗。
剧痛让赵南眼前炸开重影,恍惚间他看见副将张猛浑身浴血,蒙古弯刀正对着他的咽喉。
将军快走!熟悉的嘶吼声中,他下意识扣住林晚秋的手腕往后拽:一起走!本将军岂会弃你!
小南哥!林晚秋的惊呼刺破幻境。
赵南猛地清醒,发现自己将少女抵在墙上,两人呼吸交缠间,她腕子上己泛起红痕。
对不住。他踉跄后退,头痛欲裂。
林晚秋却踮脚摸上他额头,带着紫药水气味的指尖微凉:是不是发烧了?
这个动作让赵南突然想起出征前,母亲为他系紧披风的模样,心里某处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碰。
药上到一半,赵南突然抓住她手腕:够了。
他胡乱系上布扣,时辰不早,早些歇息。
林晚秋举着药碗呆在原地,看着他推门时挺拔的背影,突然想起省博物馆里那幅宋代将军出巡图——
画中人与眼前少年,连转身时衣袂扬起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真像画里走出来的将军...她喃喃自语,没注意到赵南在跨出门槛的瞬间,脚步明显顿了顿。
雪夜的风卷着碎雪扑进屋子,吹灭了最后一盏煤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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